沈雪沅十分担忧,紧紧拉着林姨娘有些粗糙的手,道:“娘,您怎么事先都不与我商量?”
“我倒是想与你商量,可你这前怕狼后怕虎的,真要与你商量了,最后又能商量出什么来?”林姨娘不耐烦地说着,忽然挺起胸脯,活似一品大员准备袍笏登场的模样,“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不必再耽惊受怕的,如今,府里唯我独大,咱们母女俩可算苦尽甘来了!”
沈雪沅微微蹙眉:“娘,您以后不可再做傻事了,咱们安分守己便好,何必费尽心思与人争呢?”
“不争?”林姨娘神色突变,“若是不争,我的月银只有二两,你的月银只有一两;若是不争,我们娘俩的命还握在别人手中,便是你将来择婿嫁人,娘也不能做主!”
“沅儿,不是娘不安分,你自己想一想,你和晴丫头都是老爷膝下所出,你又不比她差,凭什么风光全是她的,你只配缩在旁边作陪衬?”林姨娘长出一口气,“娘这辈子命不好,原以为会越活越低;可那日,娘无意间听到了太太交代范妈妈给顾姨娘换汤药。”
“从那时起,娘就知道,娘翻身的机会到了。果然,如今东窗事发,太太立马被老爷关了起来!”林姨娘想到此处,不免得意忘形地笑了起来,“沅儿,我的傻丫头啊,咱们母女俩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你可不能拖娘的后腿啊!”
“娘告诉你,老爷现在病着,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晴丫头已经嫁了出去,眼下,这府里,只有你和我有资格在老爷身边伺候,所以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可万万不要犯糊涂呀!”
沈雪沅凝望了林姨娘良久,蓦地丢开母亲的手,疑惑道:“凡事没个定准,娘如何确定老爷会丢弃太太?”
林姨娘听了,遽然笑道:“你这孩子,也太小心翼翼了,我告诉你,昨夜,老爷已经写了休——”
“林姨娘!”沈雪晴一面穿过花丛,一面冲着林姨娘打招呼。
林姨娘唬了一跳,赶忙从台阶上迎下来,道:“呦,大小姐!你怎么突然回府来了?”
沈雪晴淡然一笑:“早起听说爹病了,我心里十分不放心,所以特意回府探望!”
“老爷才服了药,眼下正躺着将息呢,大小姐若是......”林姨娘一见沈雪晴就有些不自然,这也是积年的老毛病了,“若是没有急事,不妨先回闺房等着,等老爷睡醒了,我才差人去喊您!”
沈雪晴见她低眉顺眼的,没来由心里厌烦,就道:“不必了!我只是进去看一看,等下,还要赶着回朱府去呢!”
林姨娘心中恐慌,又不敢出口拦阻沈雪晴,只能眼巴巴瞅着沈雪晴进了堂屋。
屋里,许是刚煎过药的缘故,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沈雪晴捏着鼻子,蹀躞走到拔步床边,见父亲沈稼君睡得迷糊,便蹑手蹑脚坐到一边,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
记忆里,沈雪晴曾经坐在父亲肩头,一颗一颗数着漫天星星,而今时光匆匆,沈稼君业已两鬓斑白,尤其是黯黑脸上那深深凹陷的两颊,更让人觉得他十分老迈了。
“晴丫头!”沈稼君迷糊睁开眼来,正看见沈雪晴满面愁容,于是关心地问:“你何时回来了?”
“刚刚回来!”沈雪晴声音很低,旋即又问:“爹,娘果真干了不可饶恕的事吗?”
“果真,人证物证俱有,你娘抵赖不得!”沈稼君已过了动火的阶段,此刻心平气和,“爹知道你为何而来,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你娘既犯了七出之条,理所应当受到处罚,至于如何处罚,这不是你一个晚辈该关心的事!”
“爹,娘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您可不能真休了她!”沈雪晴见沈稼君没打算原谅母亲,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骨碌从座位上滑了下来,低声下气地恳求道:“娘好歹是大家闺秀,您若不顾夫妻情分,公然与她恩断义绝,那她从此要回哪里去?”
“外祖父、外祖母是早没了,舅舅肚量又小,他要是知道娘成了下堂妇,定然不会收留娘!”沈雪晴越说越动情,豆大的眼珠也跟着哗啦哗啦往脸颊上落下,“娘嫁给您二十年了,即便没为沈家生下男丁,可她素日孝敬长辈,和睦妯娌,爹总该念念她的好啊!”
“一个人,即便做了一百件好事,也抵不过一件错事!”沈稼君满眼感叹,语中带着几分苦涩,“你娘这件事,爹已经有了主张,你就不要再来为难爹了,好不好?”
沈雪晴哭得动人,怯怯地问:“那爹打算如何处置娘?”
“你娘品行不端,家里以后不用她来管了!”沈稼君语气冷漠,“林姨娘为人笃厚,素日里又中允和平,我瞧着,她倒是有几分可取之处,从此便由她顶替你娘管家!”
沈雪晴当然想为周夫人多争取些,可她心里十分清楚,这已经是父亲退步了,若再强逼,恐怕父亲连点情面也不留了,想通了这一层,沈雪晴只得乖乖抹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