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瑞彩刚刚备好了笔墨纸砚,陈芸微微点一点头,示意瑞云可以按花名册喊人了。
“罗妈妈!”瑞云高声喊道。
罗妈妈仰头支应一声,迅速从中老年话局抽身,踮起小脚跑到台阶前,福了福身。
陈芸淡淡朝她瞟了一眼,道:“罗妈妈今日离了我们府,外头还有大前程等着你呢!”
罗妈妈面露不悦,悻悻领了遣散费而去。
陈芸不理不睬,示意瑞云继续通传。
瑞云翻开名册,喊道:“青梅!”
乌泱泱的人群里,只见青梅款摆腰肢,慢慢出了队列,而后燕子穿花般到了廊下。
陈芸乘着喝茶的功夫,慢慢朝青梅看了一眼,只见其身量纤纤,细腰一握,面似芙蓉,腮凝嫣红,两眉俨然淡淡春山,双眸恍似盈盈秋水,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青梅想着自己身世悲苦,双眼突然湿润,就定定望着面色严肃的陈芸,恳求道:“太太是处事公正的人,应该晓得,我从来没有私下偷过懒,怎么现在反倒裁了我出去?”
陈芸抬眸,见她瞬间梨花带雨,甚是招人怜爱,陡然明白了陈氏的心思,于是默默一叹,道:“你也别太伤心,太太又不是无缘无故撵你出去,只因你年岁到了,府里又没有与你相配的小厮,这才不得已遣你出府。你就看开些吧,树挪死,人挪活,说不准你今日出去了,以后会许一户好人家,那才真真正正是你的大修为呢!”
青梅哪里听得进去,只是嘤嘤哭了半晌儿,见陈芸无动于衷,这才心下一沉,慢慢抬起三寸金莲,分花拂柳般走到瑞云面前,抬起纤纤玉笋接了两吊钱,掩面而去。
瑞云叹了口气,转头又喊:“刘妈妈!”
陈芸前几年见过这位刘妈妈,素知她上了岁数,耳背眼花,行动不便,不想居然还能与她相见,当下将目光从名册里离开,慢慢朝堂下观望,只见刘妈妈慢手慢脚走上前来。
陈芸见她老迈,心中只剩敬爱,连忙让瑞彩扶住她,道:“妈妈年纪大了,今日离府,以后尽可安享晚年了!”
刘妈妈叹了口气,道:“有钱四十称年老,无钱六十逞英雄,我家里还有好几口子人等着我养活呢,可不敢随意出去,还求三奶奶想想办法,再留我在府里几年吧!”
陈芸为难道:“这名册一早就定下了,若临时翻改,唯恐其他人不服气,妈妈还是不要难为我了!”
刘妈妈也晓得不可为,可为了家中子孙,不得不舍着老脸求一求,既然最终求不可得,也只好安心认命了。
陈芸见她一滴老泪藏在眼眶,心中十分不忍,就动手多拿了两吊钱,放在刘妈妈的布袋里。
刘妈妈看得清楚,赶忙道:“三奶奶这样做,可是折煞我了,无功不受禄,我当不起!”
“妈妈经历过许多事,自然什么道理都晓得,如今且听我一句话。天不语自高,地不语自厚。妈妈在这府里当了几十年的差了,若论功劳、苦劳,再没人能盖过你去,只因府里没有义庄,不然,一定把妈妈安排到那地方去,也好让妈妈老有所依!”
听了陈芸这一席话,刘妈妈直感动得落泪,手里紧紧攥着比旁人都鼓的钱袋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冯妈妈一直躲在暗处,眼见天井处由原来的二三十人到最后只剩了一个孤单的背影站立,不由惊诧,又见陈芸对事认真,处置公当,心中十分敬服,当下也不出来打扰,只悄无声息地回了陈氏那里,将陈芸的办事风格用云净天空形容了一番。
陈氏管了一二十年的琐事,心里早厌烦的不得了,又听近身的冯妈妈对陈芸赞不绝口,夸她办事牢靠,云过天空,自然是一百个放心,从此更乐意让陈芸管家,这也毋庸多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