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嫣,你被我轻薄了几乎一个时辰,你就不想睁开眼睛打我这登徒子一巴掌?不过你放心,只要你睁开眼睛,一巴掌也好,一刀也好,怎么样都好……”她的睫毛黑而长有如躞蹀的翅膀轻颤了一下,他闭着眼睛在她唇上轻轻啄下一吻,说:
“你醒过来,我不会逼迫你任何事,即使你还是不想再与我见面,那也好。”
“梅子嫣,你闻一闻,尝一尝,这是什么味道?是苦的,是汤药。没有鲜血,没有腥味,也没有尖利的哭声,你听一听,四周都很安静,如果你听到了什么,我告诉你,那只是雪落在檐上的声音。什么不愉快的事都没有发生。”
他让她咬着他的手,勺子里的汤药从牙缝中一滴滴漏进去。
“那件事或许很可怕,可是已经过去了。你来了天都,你遇见了我,用尽手段夺了我两座药山至今未曾归还,你被青儿咬了,你还记得吗?你很怕蛇,却惟独不怕我……”
“不知道你曾经遇到过什么,可是那些人你忘了吧。再厉害你也不过是个大夫,不是掌管人间生死的阎罗,人世间不可预知的事情那么多,我们只能尽力而为而不强求,不是吗?”
天微亮时,一碗汤药终于喂完。
他抚过她手腕上红肿的针孔,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说:
“梅子嫣,我也病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开后悔药的方子?”
如果他知道救回沈碧俦的代价是她决绝的转身,是她的沉疴不起,他还会开口求她么吗?
沈碧俦对他,或是他对沈碧俦,半年之间,物是人非。
他是从什么时候心里有了她的影子的呢?他记不起来,也想不到,也许是在湖州与她平易相处的时候,也许还要早一些,在他明知道她别有所图时仍愿意在枕碧楼上为她破例弹一曲浮梅时……又或许更早,早在圆觉寺的竹林中听到那个如山间流泉般吟唱着一曲清歌的声音时……
可是她的眼中心上,装不进任何人;对着谁都笑得灿烂恣意,却没心没肺。
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她的鬼话,说她喜欢他;可是到了后来他却把她的谎言牢牢地记在心上,日子一长,竟是希冀着有变得真实的可能。
很可笑不是?当他终于知道自己见她与别的男子亲昵时心头烧得正旺的那把无名怒火出于何处时,当他愿意承认自己的感情时,她却告诉他,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她现在厌倦了。
尽管怜惜她,却不会因着怜惜而忘了他和她之间的刺。
他没发现她的眉头逐渐舒展开去,只知道抱在怀里的她开始发热出汗。他唤了东明和南雪进来给她擦拭换衣,自己一个人走到元霜阁碗口般粗的石榴树前,伸手抚过树干,静静地立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自己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
“娘,她会没事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