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越千秋这爽快的说辞,哪怕之前他曾经有一段时间不见踪影,可所有人都忘在了脑后。哪怕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因此认同了他这个出身相府的富贵公子,可大多数人都不得不修正心目中原本的定见。
就连因为杜白楼按住方才没有出去打一场的甄容,也不得不承认,之前翠微山庄弟子叶凤杰说得确实有道理。这位越九公子,确实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人!
尽管越千秋开玩笑说随时恭候挑战,可刚刚都已经打了七场,他没觉得那么多人有闲心再跑上门来挑战他,可让他意外的是,跑去找戴展宁登记预约挑战时间的,竟然还人不少,几乎之前没排到和他打的全都一股脑儿去了,就连峨眉和回春观的几个女弟子也不例外。
而在这种再次活跃起来的轻松氛围之中,周霁月却已经带着自己白莲宗的几个弟子,取来了纸笔,搬来了一个大酒坛,还牵来了一只羊。当越千秋看到酒坛和羊都放在自己面前时,纸铺开了,笔蘸好了墨,他就立时提笔在白纸上泼墨挥毫,一旁的刘方圆则大声朗读了起来。
“元和四十六年冬,腊月二十七。今有少林、青城、峨眉……”林林总总二十个门派的名字念过之后,刘方圆忍不住在玄刀堂的名字上提高了几分声音,“玄刀堂等凡二十一门少年英杰齐聚石头山。惊闻延安府神弓门掌门徐厚聪率众叛逃北燕,弃门下八人于不顾……”
庆丰年已经不知不觉用牙齿把嘴唇咬出了血。而在他的旁边,几个师弟们无一不是心如死灰。就在刚刚,他们从应长老处确证,这位神弓门唯二幸存的长辈在半道上和武德司的人迎面撞上,险些落入了沈铮手中。若非越影来得快,又手持天子令,只怕他们就见不着了。
谁能想到,一次进京,昔日的师长和同门就从此天各一方,而他们这些被丢下的几乎就要背负叛贼的名声过一辈子?为什么?凭什么?
当一篇文采不足,详实有余的誓词写完,越千秋就使劲拍了拍手,等所有人的目光和视线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他弯腰打开酒瓮,这才开始说话。
“周宗主之前提议歃血为盟,共诛叛贼,我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可周宗主也好,我也好,无意勉强大家,大家可以回金戈堂去吃喝玩乐,也可以离开玄刀堂。可如果愿意向世人展示我等武人的志气,那么就请喝下一碗羊血酒,在誓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如今的歃血盟誓,早已不再是当年那般往嘴唇上涂牲畜的血那样原始了,杀一只羊将其血入酒,不过是最最简单的方式。
当大多数人正在踌躇之际,已经有第一个人大步朝越千秋走去,正是面色沉重的应长老。当来到越千秋面前,他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把匕,猛地高高挥下。伴随着几声惊呼,他砍断了那条拴着羊的绳子,眼见那只受惊的羊撒腿就跑,他这才转身看向众人。
“我神弓门出了不肖掌门,却承蒙这么多人维护,方才让我和这几个弟子还能站在这里,说一千道一万,我都不能倾尽心中感激。更何况神弓门的事,却要劳动大家盟誓,我更是问心有愧。歃血何必用这牲畜之血,就用我的血,来洗干净神弓门此番背负的耻辱!”
说完这话,他竟是横刀在手腕上重重一划。随着汩汩鲜血流入了那刚刚打开的酒瓮,他便脸色苍白地说:“我一把年纪,死不足惜,但丰年这些神弓门弟子却是无辜的,只望大家痛饮我这人血酒,把神弓门的事情当成是教训!至于诛除叛贼,我不敢劳动大家,今日之后,我自当泣血恳请,充军西北为死士,每战争先,誓取辱没神弓门先人的徐厚聪级!”
“师父!”
“应师叔!”
耳听得几个神弓门弟子悲愤的呼声,又看到他们快步冲上前去,越千秋随眼一扫,就只见各大门派的年轻弟子脸上,此时几乎看不见多少幸灾乐祸又或者事不关己的冷漠,更多的是感同身受的揪心,以及物伤其类的悲愤。
在如今这个远还未到圆滑的年纪,大多数少年郎的心是热的,血也是热的!
“我要盟誓!诛除叛贼,不破北燕誓不还!”
“一定要杀了那卑劣小人!”
“说不定神弓门其他人也是被那个狗掌门裹挟走的!一定要将那叛贼千刀万剐!”
而这时候,李易铭也趁势附和道:“既然如此,我给大家作见证!”
应长老眼看着一个又一个人高高举起了手臂,眼看着回春观的女弟子急急忙忙上前替他止血包扎,眼看着一碗碗酒从酒坛中倒出来,眼看着一个个咬破手指用血书写的名字落在了誓词上,一大把年纪的他只觉得眼泪糊满了眼睛。
他和如今叛投北燕的掌门师兄徐厚聪,也曾经有过这意气风的少年时代,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些年来,他听到的是越来越多的牢骚和抱怨,越来越多的悲叹和不满,越来越多的谩骂和争吵……可他从来都没想到,徐厚聪会选择走那条不归路。
师兄,连家国都不要的人,北燕真的会礼待你为上宾吗?
我们在你眼里,便是那死不足惜的猪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