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北齐兰陵王的威名,越千秋当然知道。兰陵王入阵曲,他也曾经在电视换台时,一晃看过一个缓慢沉幽的小小片段,据说是前世里中国失传,却在日本流传至今的。只是那动作慢得犹如老牛拉破车,他完全欣赏不来,只看了一眼就没兴趣,立刻换台了。
所以,当自己此时穿上那长长的舞衣,佩戴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各色饰品,脑袋上还被扣了一个非常繁复狰狞的面具之后,他根本就没时间去看清楚师父严诩在哪儿,晋王又在哪。
耳听得战鼓声声,曲乐阵阵,刚刚被人犹如提线木偶教了些动作的他竟是不由自主被排列整齐的队伍给裹挟着入了场。高堂中央那宽敞的空地上,此时挤了几十个人,因为人人都戴着同样的面具,他哪里分辨得清楚谁是谁,只能无奈地跟着前后左右动作。
然而,随着曲声越来越激昂,动作愈来愈激越有力,和自己记忆中那缓慢的兰陵王入阵曲完全不同,他只觉得自己就好似和谐乐谱中的不和谐音符,怎么跳怎么错,到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不顾乐声随便挥舞着手中剑器。
可就因为这么不顾大局瞎来一气,他总算是渐渐静下心来,终于捕捉到了另外两个同样不和谐的人。
一个压根不管别人怎么跳,拿着剑器自顾自舞剑,把别人都挤到一边的,分明是严诩。另外一个被一众人簇拥在当中,举手投足懒洋洋仿佛在敷衍,时不时来一下挥剑动作的,不是晋王又是谁?
看到这一幕,被硬赶鸭子上架的他简直气急了。我饿着肚子舍命陪君子,你个主人竟然在那瞎敷衍?老子今生第一次跳舞啊,居然就糟蹋在这种地方了!
几乎就在越千秋这一闪念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好端端的这位晋王邀我跳舞干嘛?
既然起了疑心,他不禁把更多的精神放在了观察周围的其他人上,很快,他这些年锤炼得越来越明晰透彻的精神仿佛捕捉到了某种异物,下一刻,他只觉得尾椎骨一炸,一股寒气油然而生。
他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在众多剑器之中来回扫视,最终不知不觉定格在了这破阵曲众多舞者之中的一个人身上,又或者说,一柄剑器上。
哪怕利用眼角余光再次多看了几回,那剑器和别的仿佛没有别的不同,可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和自己以及严诩,还有那位晋王一样,那个明明跳得非常娴熟,非常投入的舞者,却和这浩大激昂的舞曲格格不入。
尽管他对这个神经病似的晋王谈不上好感恶感,但今日众所周知他们这三位吴朝使节被邀请了赴宴,万一晋王出点什么问题,那就真的是糟糕了。
他下意识地往自己认为是严诩的那个人投去了一睹,却发现那个面具同样转向了自己,四目隔着面具对视,他就立刻明白了严诩的意思。
师父也发现不对劲了!
权衡着自己和那个可疑舞者的距离,越千秋再看看四周围那些碍事的家伙,他突然把心一横,干脆也不管这什么舞曲舞姿,野蛮地从那些跳得好好的人当中横冲直撞朝晋王凑了过去。果然,这个疑似高度近视的家伙竟仿佛丝毫没有反应,直到他近前一把摘下面具才惊觉。
“晋王殿下你都有这么多陪跳的了,还拉上根本一窍不通的我和师父干嘛?我不跳了!”越千秋状似气呼呼的,摘下面具掣在手中便没好气地说道,“再说了,兰陵王破阵何等雄壮,这舞怎么看怎么装模作样,而且兰陵王入阵曲这名字也不好听,不如叫兰陵王破阵乐!”
这已经不叫强词夺理,简直是蛮不讲理了。可从今天一露面开始,就同样显得强横霸道的晋王,刚刚还在懒洋洋一挥剑器,可听到兰陵王破阵乐这六个字,他顿时眼睛一亮,竟是也不管四周围歌舞正酣,竟是抚掌大笑道:“好,好,破阵乐这三个字,确实比入阵曲好!”
一旁唯一坐在席上心不在焉一边喝闷酒一边观舞的越大老爷,听到这乱七八糟的对话,差点一口酒直接喷出来,继而连连咳嗽。
几乎就在他那剧烈的咳嗽响起的一刹那,他陡然听到一声轻响。如果是别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恐怕只以为是剑器无意中交击发出的声响,可他家里却毕竟有一尊煞星在!
他可以说是看着越影那个杀神武艺如何一日日精湛到神乎其技的!
越大老爷反应极快地抬起了头,就只见一道寒光朝着舞者当中的晋王激射了过去,而在晋王身边,赫然是刚刚正在和人家胡乱攀谈说话的越千秋!
当他看到越千秋毫不犹豫地闪身挡在晋王跟前,当寒光几乎到面前时,才一身厉喝抛出了手中面具,那剑器和面具交击之下,竟是化成碎片朝对方兜头扑下,可那疑似刺客的舞者却依旧不顾碎片激射满头满脸,擦出了道道伤口,不闪不避挺剑直刺时,他几乎觉得心蹦到了嗓子眼。
紧跟着,他又发现一条人影从一群舞者中中如同大鸟似的窜将出来,如同泰山压,“那些婢女也是那个家伙的,我抽了她们的主人一顿,她们为了性命,少不得小心翼翼伺候我。那个贪赃枉法的家伙倒是有钱,库房里藏着一大堆蜜烛,让我难得享受了一回如见白昼。”
这时候,越千秋终于明白了,不是这位晋王土豪败家,那根本是拿着人家的钱乱花,怪不得丝毫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