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月去而复返,朝云楼三楼正在绞尽脑汁想笑话的大多数少年们都几乎毫无察觉。而刚刚已经随便敷衍了一个笑话过关的越千秋第一时间走过来,笑得如同没事人似的把她拉到了角落。还不等他开口,周霁月就沉着脸叹了一口气。
“被他发现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越千秋之所以没有自己亲自去,就是因为觉得周宗主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了,经验比自己丰富得多,此时也没有多大的失望,少不得安慰道:“算了,我也只是实在不放心这个幺蛾子太多的家伙,都怪我给你出了这么个难题……”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周霁月就打断道:“被发现了不奇怪,但萧敬先突然回头时,竟然准确无误地直接看向我,而且,他那眼神……”
再次提到萧敬先那令人刻骨铭心的眼神时,一向极其胆大,也曾经见过杀戮和残忍的她竟是打了个寒噤,这才低声说:“他回过头看我第一眼时,那种突然迸发出来的杀气非常可怖,仿佛是尸山血海……那时候,我才突然想起,他在北燕确实曾经屠过整整一支叛军。”
越千秋不由得一怔。大概是萧敬先从第一次露面开始,他见识更多的是其反复无常的神经质一面,反而是杀人如麻这一点少有体会,因此他暗自反省自己因为和人太熟就不把人当一号人物的坏习惯之后,就再次诚恳地对周霁月表示歉意。
等到周霁月复述了萧敬先打发她回来的话,他不禁有些意外:“杜白楼才刚刚在下头灯楼把那个当众质疑娘出身的狗东西拎走,居然又分神去盯萧敬先了?从前都说他是最讨厌公门中人的,现在自己进了公门,这简直比谁都更敬业啊!”
周霁月被越千秋这敬业两个字给逗乐了,就连刚刚无功而返的郁闷也减轻了许多,可杜白楼到底是前辈名宿,她白了越千秋一眼后却没接那话茬,而是径直走到众人当中,突然拍了拍手。这下子,正绞尽脑汁想笑话却没结果的庆余年顿时如释重负。
周霁月歉意地对平安公主笑了笑,表示自己不是故意扫兴,这才开口说:“时候不早了,皇上之前邀我们上西安门上,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不是周宗主这么一提醒,在场绝大多数人早就忘了这一茬——毕竟,除了越千秋,谁都没有过这样的殊荣,很多人都只觉得这是皇帝之前随口那么一说而已。因此,喧闹的人们全都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白不凡方才有些犹豫地问道:“真去?就这么去?”
“君无戏言。”这时候,越千秋方才笑呵呵地走上前来,直接来到了平安公主身边笑问道,“娘和诺诺要不要也和大伯母一块跟我们去凑个热闹?”
平安公主从前在北燕时和兄弟姊妹关系平平,又不受北燕皇帝重视,无论宫宴还是赏灯,几乎全都不露面,但她从来就不是文静不喜热闹的人,恰恰相反,正因为身体不好,她才更向往那种热闹喜庆却又其乐融融的场合。所以此时,她忍不住陷入了犹豫。
可她到底曾经是皇家人,猛然间就意识到,皇帝只是在玄刀堂邀请了那些少年少女们,人家又不曾提到自己。当下她不等大太太说话就微嗔道:“千秋,你什么时候能帮皇上拿主意了?不像话,以后再要胡说,小心我告诉你爷爷,让他好好教训你!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走,我和大嫂带着诺诺和长安一块回家就是了,用不着你瞎操心!”
满屋子那些少年们实在是有些遗憾。诺诺这个小魔女谁都不陌生,古灵精怪,但对你好的时候是真让人没话说——哪怕捉弄你的时候能让你哭笑不得——而越千秋这个不那么计较男女大防,和她说话只觉得轻松不觉得压力的母亲,也显然很受欢迎。
人人都希望她们能够一块去西安门楼上看灯,就连小胖子都是如此。还没等小胖子鼓足勇气,准备越俎代庖邀请一下平安公主,楼梯口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幸好我直接找来了这儿,没有白去越家一趟。千秋想要四夫人和大夫人带上大伙儿一块去看灯,这也是人之常情。皇上正好希望今夜热闹一点,所以看到早就请了的人迟迟没来,就让我顺道过来催催,然后再去越家请二位夫人。”
三楼上虽说没有大高手,但小高手却有一堆,可被人摸到楼梯上却没有一个人反应,此时顿时好一阵骚动。还是反应最快的越千秋直接扑到了楼梯口,非常殷勤地把人给搀扶了上来。这下子,认出了来人,偌大的地方顿时传来了此起彼伏“陈公公好”这样的问候声。
大太太对陈五两同样不陌生,少不得连忙起身问好。平安公主离座而起的时候,表情却有些腼腆。可她才说了一句实在是愧不敢当便要行礼,却只见陈五两迎上前来,竟是甩开越千秋笑呵呵地搀住了她:“是我当不起四夫人这般客气。轿子都在楼下备好了,请下楼吧!”
平安公主不用想都知道,这恐怕是皇帝想要借这个机会看一看自己——想来皇帝找这样一个机会已经很久了。她也正好对这位统治了南边天下的君王非常好奇,因此便没有再推辞,道谢之后就叫了诺诺跟自己一块下楼。
她自己没有太在意,可跟在后头的大太太和其他人却都看到了,在她和诺诺下楼梯的时候,陈五两一直在旁边搀扶,那笑吟吟的模样就仿佛是宫中一个寻常内侍,根本不像是内侍省官居三品的,用得着你做好人,人家东阳长公主早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