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青德面露狰狞,不顾肩上的伤势,一路喝骂地跟着那些手下追了出去。流川一郎看到耿青德的怒容后,知道他吃了这样的亏怎么可能会就此罢休,也就没有再出言阻拦,毕竟自己刚刚听到鉴赏师肯定的答案和鹤田一郎确信的讯息后,他认为此时这《天山罗汉图》的交付过程非常顺利,耿青德在不在场都无关紧要。想到这里,流川一郎准备跟着这位鉴赏师进入藏经阁再去大致看看其余的《罗汉图》,若是没有问题,他们这就取图离寺。
然而就在流川一郎回过头来望向藏经阁时,眼神中却是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诧神色。方丈见状立即回头查看,也是对眼前的景象瞠目结舌。周唐侧过头去,目光从刚才的那处场景移至到了藏经阁的门扇上时也不禁失声惊疑。此时纷纷转过头来的众人都大惑不解地望着藏经阁紧闭的四扇八开的大门。刚才还全部敞开的门扇怎么会突然紧闭?流川一郎心中一惊,知道情况不妙,他对着旁边的几个带着圆檐帽的手下用日语匆忙地喝道:“混蛋,还愣着干嘛,快去撞门。”
说完后,自己率先冲向了藏经阁的大门处,侧着身子用肩膀猛撞着大门。其余的手下看到流川一郎的举动后,也都纷纷地跑上前去撞着门扇。
“哐”藏经阁正中央的门扇应声而倒,但是三个日本人却突然向外弹了出去。就在此时,被撞开的门扇处窜出一股火柱,随后一阵热浪席卷着纸屑灰烬扑面袭来。场中的人们都赶忙遮起衣袖,护住面目。滚烫的气流来势之猛,就连身处侧边二楼之上的周唐和沙金两人都被冲得脸部烧热,仰头躲闪。
“藏经阁内起火了,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两声破裂声是油缸碎裂的声音,和我当时打破时的声响一模一样。”沙金眯着被热浪刺得无法睁开的眼睛,对着身旁的周唐激动地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周唐本来就因为睡眠不足神情恍惚,再被这滚烫的气流一轰脑袋,思维更是一片空白。但当他听到沙金说出的话后,这几日来自己对于修远大师和白须老僧的护画计划的零散片段才开始慢慢整合起来。
被刚才喷射出的气流甩出门外的流川一郎此时正趴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他艰难地抬起头冲着站在原地正对着熊熊燃烧的藏经阁发呆的方丈大吼道:“快去叫僧人都过来救火啊,还愣着干什么?”
方丈被流川一郎这么一吼才惊回神来,他赶忙吩咐着身旁的僧人去鸣钟招来寺内所有人前来藏经阁灭火。吩咐完后,方丈痴痴地望着依旧坐在天台上打坐的师祖,想着如何救他逃离火海。
由于藏经阁内全是经书纸卷木架竹简这些易燃物品,再加上修远从厨屋内搬来的两缸酥油,此时阁楼之中的整个一层内早已成为火海,呈现出来的是一片赤红的茫茫景象。围观在藏经阁四周的人根本看不到阁楼内的任何东西。所有的门窗都被烈火踢飞出来,凶猛的火焰伸出他们狰狞的面目疯狂地摇摆着,像是一朵朵火红色的莲花般一样,从底部托住了整个藏经楼。
流川一郎焦急地夺过身旁一名僧人手中的水桶后高高举起,两手一歪使得桶中之水从头上浇下后就要往藏经阁里冲,他怎能甘心马上就要到手的《天山罗汉图》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将要付之一炬。两名手下看到他疯狂的行为后抱住了流川一郎,拼命地劝说阻止,可早已入了魔症的流川一郎奋力的甩着那两名手下就要往里冲。眼看着流川一郎就要挣脱束缚奔进藏经阁时,鹤田花道在他身后大喊道:“这么大的火你就算冲了进去又能怎样,非但救不出《天山罗汉图》,还会让你自己也丧命于此,难道你不想再见到你的母亲,你的妻子和你的女儿了吗?”流川一郎听到鹤田花道的提醒后忽然一怔,这才慢慢地恢复理智,停下自己的那股疯性。他看着这些来来回回提着水桶救火的僧人,虽然人人都拼尽了全力,但火势却还是越来越猛。此刻他的心里才逐渐接受了《天山罗汉图》终将被焚毁的事实,流川一郎颓丧地拿过那幅唯一剩下的“洞天闹海”图,将它抱在怀里,呆呆地望着面前陷入火海之内的藏经阁。
此时方丈望着藏经阁天台处的师祖心急如焚,他一边高声向师祖呼喊着别担心,我们马上救您下来,一边青筋毕露急切地催促着僧人们快快取水救火,自己也甩下袈裟,冲进救火的队伍中。
就在这时,修远打开了二楼天台上的门窗,火焰顿时窜了出来。所有人望见此时深陷烈火包裹之中的二人都惊讶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望着伫立在原地。修远站在白须老僧的身边对着场下高声宣道:“所有人都将死去,但不是所有人都曾活过。万象虽空,万法不空。世相丑陋,吾心自净。师祖吩咐,栖贤寺所有僧众放下手中杂务,就地禅修,诵经念法,阿弥陀佛。”修远说完之后,退到白须老僧身后闭目坐禅,任凭火海翻滚。提着水桶的僧众们听到修远的话后面面相觑,心中也是知道此火难熄,体会到师祖的用意,便都遵从师祖吩咐,放下手中的杂物,双手合十,就地坐定,诵经念法。一时间禅音四绕,天地忽宽。白须老僧此刻睁开双眼,望了一眼不远处窗扇之下的周唐后,转头看着自己身下的寺众,露出欣慰的笑容的那一刻,两人随着坍塌的天台一起坠落进了熊熊的火海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