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澜已经手脚轻快地继续着刚刚萧朗那泡茶的工作,不消一会儿就在那小小的紫砂茶杯中注满了,又递了过去。见萧朗怔忡地接过去,竟是看也不看,甚至都不嫌烫”直接一饮而尽,继而又连连咳嗽,她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声。
“可是,他们对二弟就关切得多,不但嘘寒问暖,而且二弟不喜欢习武,他们听之任之,想要什么,也是多半任由他的性子,轮到我身上便是半点不能通融。曾经有一回,我因为在军中受了气想找爹讨个说法,结果被劈头盖脸训斥了回来,去找娘说我不想再练武的时候,她却骂我没出息,要是撑不住就趁早回家来学绣huā来得正经!我不想让爹娘瞧不起……”
听到这里,江氏发现萧朗已经是双肩微微颤抖着,右手竟是几乎握不住杯子,她只觉得心中又一阵酸楚。她本就觉着比起自己的儿子来,这位镇东侯世子看上去更加冷峻,更加不擅长和人相处,也曾暗自揣测过是否只是单纯的心高气傲,到这份上却已经完全明白了。她情不自禁地摩挲着他那肩背,轻轻叹了一口气。
“全哥小时候,也被他父亲操练得死去活来,我那会儿只能背后掉眼泪,当面却还得提点鼓励他,不许他偷懒耍滑。因为他没有享乐的资本,要是那时候不用功,以后就会一辈子吃苦。嗯来你爹娘对你也是一样的。你是长子,日后要接你爹担子的人,而奴儿干城那样险恶的地方,要是你没能耐,就会带累了一家的人,一族的人,一城的人!至于你弟弟,他是次子,不需要承担那样的重担,而且他如果也如同你这般,日后和你相争怎么办?你爹娘唯一的错处只有一条,不该把一片苦心完全藏在心里,哪怕你离开那里的时候也不吐露。”
陈澜从前只觉得江氏和蔼可亲,虽是婆婆,却几乎犹如她的亲生母亲那般关切怜爱。然而,此时此刻面对那种远胜于寻常通达世情的母性光辉,她想起自己的过往种种,竟是不知不觉有些痴了。她尚且如此,坐在那儿的萧朗更是如遭雷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僵硬的手才动了一动,却是杯子陡然落在了那硕大的黄杨木大茶盘上。
“原来,我才是一直什么都不知道……”
萧朗突然把头埋在双掌之中,声音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嘶哑”“我早就该知道的,我早就该明白的。爹从早到晚除了公事还是公事,娘从早到晚便是安排从棉衣到车马在内的各种东西……我还偏偏常常满身是伤在他们面前晃,只希望他们多看我几眼,哪怕一眼也好……我为什么就那么呆,非要远在天边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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