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屏风摆好,那些吃饱喝足的佃户洗干净了脸和手,就一块被带了进来。尽管昨天傍晚时险些冻僵,但一晚上在暖和的屋子里住着,又是好吃好喝,张庄头更对他们暗示主家乃是天子信臣,这总算是打消了他们心中的惊惧,但依旧少不了怀疑。
这会儿一个个顺从地跪在地上,六个人的脑袋都压得低低的。尽管隔着一架屏风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们可不希望因为什么违了规矩挨一顿棒子。直到一个恬淡的声音传了出来,他们方才面面相觑了起来。只是,毕竟都只是问些家里的小事琐事,他们忖度也没什么要紧的,自是一一说了。渐渐地,他们就放松了下来,更何况那位屏风后头的小姐似乎还通情达理得很,竟是让他们站起身说话,如此一来,他们心中的疑虑又少了几分。
瞧着一个个衣衫褴褛面色不好的佃户们渐渐露出了笑容,陈澜知道眼下差不多是时候了,便轻咳了一声说:“我知道,昨天晚上你们在安园门外,固然有被人胁迫的成分,也有实在是过不下去的原因。所以,威逼你们家里头那些人,侯府自会递条子给官府。所以你们大可放心。”
陈澜这话说了那么多,几个人听到的却都是后半截,此时此刻,他们你眼看我眼,最后还是一个胆大的开口问道:“小姐说这话,不是诓我们的吧?”
“这庄子乃是皇上赐给我们姐弟的,我弟弟年纪还小,我说话自然有一句算一句!”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话,一众人顿时喜出望外。一下子全都跪在了地上,砰砰砰地连磕响头,好一阵子方才欢欢喜喜地止住了。可等到他们听到接下来的又一句话时,又一下子愣在了当场,甚至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在梦里。
“之前张庄头就报了上来,说是你们种子农具尽皆不足,家中过冬时不少口粮甚至是靠着糠皮野菜对付。而所欠钱粮,今早我已经命人去宫中天财库查证,历年租赋全是完清的,并无任何积欠,所以自然再没有什么欠租的道理。皇上宽仁,又怎会不体恤你们随意加成?这皇庄加成是夏庄头的陋规,他既然已经卸任,一应账目就与我阳宁侯府无关,你们是侯府的佃户,他临走的时候不催讨,如今再催讨,便是于法无据。”
天财库中的记录是历年租赋全清,这话是杨进周所说,因而陈澜自然相信肯定是真的。但别人就不同了,听见陈澜说这话,陈瑞差点没开口打断,还是张庄头知道点根底,在旁边一把拉住了人,这才没穿帮。只佃户们就不同了,在呆呆愣愣许久之后,有的以头碰地,有的则是喜极而泣,有的则是互相抱在一块,场面一下子乱糟糟的。于是,当陈澜开口说,宫中皇帝御赐庄田的时候,曾经教导陈家要宽仁待下,所以秉承皇帝的旨意,天安庄今年田租全免,下头的六个人顿时陷入了一片狂喜之中。
“万岁爷圣明!”
“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有救了,这回真是有救了!”
尽管隔着屏风,只能从缝隙中隐隐约约看到外头那几个佃户,但从那语无伦次之中,陈澜仍是听出了深深的欢喜,顿时轻轻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只要把这些人放出去,再叫陈瑞带人跟着,须臾之间,这样的消息就会在所有佃户中间传开了来,谣言自然不攻自破。当然,答应杨进周的引蛇出洞,火候也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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