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沉默半晌,一脸忧色道:“只怕没那么简单……”说着紧紧皱眉道:“我出仕将近四十年,从南到北,由政到军,算是很资深了。在我看来,大明最大的隐患,在于朝廷的控制太弱。一个东南,一个边军,都自成一体,强大到可以和朝廷抗衡。这些年来,之所以没有不听调度,是因为他们都听沈默的。一旦你把他逼上梁山,这两者还听不听朝廷的,甚至会不会跟着沈默走,这都不好说。”
“舅舅看得明白。”张四维点点头,冷声道:“所以绝对不能让沈默回到东南!”
“你要……”王崇古脸色大变道:“你疯了么?”
“我没疯!”张四维冷冷道:“这件事不用舅舅艹心,您静观其变就成了!”
“你这是玩火,玩火啊!”一刹那,王崇古感到自己真的老了。现在他只能祈祷,一辈子看人极准的杨博,这次千万不要走眼了。
皇朝官员的丁忧守制制度,施行两百多年从不曾更易。官员一得到家中讣告,循例都要立即向皇上写折子乞求回家守制三年。皇帝也会立即批复,着吏部办妥该官员开缺回籍事宜。如果不允,则称为夺情,除了战乱,这种事情极少发生。更因为有闹得天崩地裂的张居正夺情事件,更没有人敢越这个雷池半步了。
哪怕现在要丁忧的是沈默,哪怕多少人的福祉都系在他身上,也是一样没有理由留下来。因为首辅大人是万众敬仰的道德典范,公认距离成圣仅差一步的人。崇高的声誉既是时刻保护他的坚盾,又是时刻束缚他的荆棘,让他不能做任何违背大众道德的事情。
像沈阁老这样的道德完人,怎么会去夺情呢?所以就连最不愿意他离开的官员,也无法启齿挽留,只能络绎不绝的上门,以吊唁沈老太爷的名义,流着泪向首辅表达自己的不舍之情。沈默在孝帷中,一般不出来见人,都是由他的儿子答谢宾客。
但是这一曰,内阁大学士陆树声、左都御史海瑞、工部尚书朱衡、户部尚书王国光几位元老联袂而来,他自然不能再不见人,在灵堂行礼如仪后,便请几位到后堂用茶。
叙座后,几位大员见他形销骨立,神色委顿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打扰。但该说的话还得说,陆树声便道:“元辅陡遭大难,本不该再拿国事烦扰,然则您是朝廷的擎天一柱,现在要丁忧三载,百官都深感无所适从。若要按朝局的需要,我们恨不能让您夺情,但等于是加害于您,可想而不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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