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成了这种海盗巨寇,他仍然痴心不改。”何心隐道:“曾经多次冒险潜到内地,一掷千金为见王翠翘一面,但当时王翠翘与罗龙文热恋,心里哪能装得下他?徐海虽然难过,却不忍心让王翠翘伤心,便一直没有对那姓罗的动手,他对王翠翘说:‘只要能见到她,知道她过得很好,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这都不算爱情,那世间真是没有爱情可言了。
“但罗龙文偏偏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浪荡公子。”何心隐道:“好赌成姓、挥金如土,早就靠王翠翘养活,还时常酒后打骂她,这让徐海无比气愤。他决定出手整治罗龙文,便暗中要求与他合作的大家族,压垮罗龙文的徽墨生意,让他欠了八辈子还不完的债。又派人假扮富商出面,对姓罗的说,只要把王翠翘卖给他,便可以帮他把债还清,还会再给他一笔钱,让他重新开始。”
“罗龙文已经走投无路、丧心病狂了,”何心隐接着道:“想也不想便答应了,王翠翘闻讯后如遭雷击,便要投河自尽。结果徐海出现了,他救下王翠翘,将其带回了老巢,还狠狠教训了罗龙文,断了他的子孙根。”
“不是说,是我莲心嫂子断的吗?”沈默笑问道。
“是徐海在先,”何心隐叹口气道:“莲心那下是白点了。”
原来可怜的罗兄,被连废了两次,沈默心说:‘怪不得他不怎么恨鹿莲心呢。’
“王翠翘去了海岛之后,起初是万念俱灰,了无生机,那徐海百般讨好,千般宽慰,恨不得把月亮给她摘下来,就是没法让她复原。”何心隐道:“这才动了把莲心也弄去,给她做伴的心思……王翠翘这块冰,终于被他捂化了,去岁两人终于成了亲,两人都一心一意,曰子过的倒也快活。”
何心隐讲完了,真是个感人爱情的故事啊……可沈默这种阴险到骨子里的家伙,却从中嗅到了一丝机会。便问道:“王翠翘什么态度?”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何心隐轻声道:“她毕竟是个女人,尤其是成了家的女人,心里十分渴望安定。她许多次对莲心说起,纵使徐海给她金山银山,让她过着皇后般的生活,也比不过给她一个安稳的家。”说着轻叹一声道:“这个莲心也是深有感触的,每次我跟着徐海出海,她便整天在码头等我,晚上整夜失眠,白天再等,晚上再失眠,我每回回来,都看她消瘦的不像样子。”
倭寇与整个朝廷为敌,那是刀口舔血,提着脑袋讨生活的人,随时都有掉脑袋的可能,作为他们的女人,心里的煎熬可想而知。
“王翠翘这女人,和我家莲心一样,有着山东人的实心眼,爱上一个就全心全意……”何心隐一脸感叹道:“所以我说,找媳妇就得找山东的。”
“这个就不必自夸了吧。”沈默这个汗啊,干笑道:“还是说王翠翘吧。”
“你嫉妒了……”何心隐喝口水道:“我和莲心便商量着,拿这一点做文章,每次抢劫时,我都注意收集一些带着山水、建筑的字画,还有带着铭牌的珠宝手饰,胭脂水粉。再由莲心转送给翠翘,勾起她对故土的思念。”
“莲心也时常跟她回忆山东、江南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两人时常憧憬着,将来能回到故乡或者江南,找一处青山秀水之处,安安稳稳过曰子。”何心隐道:“如此曰子久了,‘回归’二字已经在她心中,形成一种信念了。”
沈默缓缓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王翠翘便时常吹枕边风,希望丈夫能放下屠刀,归顺朝廷。”何心隐道:“但像徐海那种亡命徒,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哪会在乎生死?所以把王翠翘的枕边风,当成耳旁风,听过也就算了。”
“但是今年过完年,情况不一样了,”何心隐道:“徐海的态度开始动摇了。”
“为什么?”沈默问道。
“因为王翠翘有身孕了。”何心隐缓缓道:“但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不是已经爱上徐海了吗?”沈默奇怪道。
“但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生而为倭寇,一辈子都没法堂堂正正做人。”何心隐道。
沈默缓缓点头,没有再说话,只听何心隐继续道:“徐海已经快四十了,原先从没想过有后,但一旦听说心爱的女人有了,他简直都要乐疯了,整个人的气质大变,再也不是那个心狠手黑的徐明山了。”
“那还发动这场空前的入侵?”沈默微微皱眉道。
“可他也没有用主力攻打苏州啊。”何心隐道:“你应该知道,快如闪电、来去如风才是徐海的风格,现在这么多人一起来攻,手下良莠不齐,人心也不齐,反而没法发挥徐海的长处。”
沈默沉声道:“你是说,这次来,徐海其实没有做好准备?”
“对,这正显出他此刻的矛盾心情。”何心隐道:“一方面他不舍得现在这种想抢就抢,想杀就杀的快活曰子;另一方面又在考虑将来的出路问题,所以虽然在徐洪、叶麻等人的撺掇下,组织了这次大进攻,所以我觉着,这是个好机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