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怕谁。”若菡笑颜如花,却是早已芳心萌动了……深夜里,带着满足的笑意,若菡沉沉入梦去了。外面万籁俱寂,似乎整个燕京城都睡着了,沈默却睁着眼睛,没有一点睡意。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着海瑞的铿锵之言道:‘孟子说:‘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我知道纵然一死,天下百姓也不会因我而生!但只要忠义之士不惜姓命,前仆后继,匡扶正义、为君去恶,终有那海晏河清的一天……要不然,我大明百姓的苦难无尽头,我大明的气数却快尽了!’
其实在海瑞那里,沈默已经定下主意,支持他做那件事了,可回到家里,看见自己的娇妻幼子,却又起了转悠……他明知海瑞那样做是对的,可带来的后果,却是他无法承受的。真要是因为自己,使她们遭受苦难,他将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心念千转、愁肠百结,沈默终于披衣下地,想自己当年为保一胡宗宪,便可置生死于度外,但现在却因为并不确定的风险,便愁得睡不着觉。前后对比,真的不像一人所为。他不知是自己老了,还是牵挂多了,已经没有绝然的勇气了?
今夜无眠的,却不止他一人。海瑞同样没睡,从跟母亲作了保证后,便枯坐在书房发呆,油灯熄了都没察觉。
海瑞整五十岁了,五十知天命,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血气刚强、一味有去无回的年轻人了,他很清楚自己犯言直谏的后果,但长久来积郁在心中的怒火,进京后的所见所闻,以及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觉,这一本如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
可老母亲的眼泪又让他硬生生止住了动作,这就叫‘忠孝不能两全’吧?以前他还不理解这句话,为什么尽忠与尽孝不能一起做到呢,觉着自己就能同时做好。直到这种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句话是真的。如果要为国尽忠,就不能养老送终,则孝道有亏!若是想尽孝道,就只有明哲保身,随波逐流,可这样就只能眼看着君不正、民遭殃、国事败废。
何去何从,难啊难,真要让人愁断肠了,海瑞苦恼无边,真想听了老娘的,就此辞官还乡,专心耕读,再不问这浊浪滔天的大明之事!
但一有这样的念头,那早已在他心中坚不可摧的圣人教化便会响起,他实在做不到视而不见、畏难而退。还是那句话,我海瑞若不挺身而出,又凭什么等别人出头?!
那老娘、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子怎么办?这依然是个无解的难题。心念转来转去,又回到了那打不开的死结上,海瑞就这样枯坐一夜,到天亮才权且拿了个主意道:‘我先把奏章写出来,然后再把家眷安顿好,把这些做完再说……到时候要是决定不做,就把奏章烧了,辞官回家,也省得到时候麻烦了。’其实他已经有了决定,只是自己骗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无论如何,这样一来,至少现在他心里好受多了,困意涌上心头,索姓不去衙门上那个喝茶的班,回屋倒头大睡去了。
这厢间,沈默却没有那福气,同样是一夜未眠,他却要天不亮就爬起来,赶在宫门打开之前就到西苑们候着,唯恐被那王金恶人先告状。
‘这就是做好事的代价啊……’揉着惺忪的睡眼,他暗自苦笑道:‘怎么感觉这休假比上班还忙?’
那边王金没料到沈默会这样早,这位夜夜笙歌的‘仙长’,一直睡到曰上三竿,才想起要告状,等赶到圣寿宫时,沈默已经早走一步了。他还蒙在鼓里,向嘉靖禀报道:“皇上,咱们修那个玉芝坛的事儿,让人给叫停了。”
“叫停就对了,”嘉靖的脸色很不好看,道:“王金,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若不是有人及时提出,你死不足惜,可坏了我皇朝的风水怎么办!”
“这这……”王金跪在地上,艰难道:“风水一说,争议颇多,也不敢睡谁对谁错,请皇上明鉴。”
“还嘴硬。”嘉靖让他看御案上的东西道:“自己去看。”
王金赶紧爬起来,来到御案边上一看,原来是一副京城地图,上面用红线连出了一个……看起像是龙一样的图案。这条龙基本上俯卧在京城的中轴线上,承天门宛若龙吻,金水桥似是龙的颔虬,东西长安街仿佛龙的两条长须,从承天门到午门一带是龙鼻骨部,太庙和社稷址如同龙眼,紫禁城恰似龙骨龙身,四座角楼好像是龙的四爪,伸向八个方向,景山、地安门大街和钟鼓楼构成龙尾。正阳门好似一宝珠。通览这条京城的中轴线,正呈现出巨龙锁珠之势,令人无比震惊。
至少王金是彻底镇住了,他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心说自己也看过不少风水书,按说水平也不低,怎么从不知道还有这一说?心中惴惴打鼓,汗就哗哗下来了。
嘉靖目光发冷的看着他道:“我京城的龙脉居此,岂能随意动土,你到底是何居心?”这玉芝坛的选址,正好是在龙尾巴上,猫被踩了尾巴都会叫,何况自认为龙的皇帝呢?
“那个、那个……”王金本就是个狡诈之人,反应也很快,心念电转间,便编出一套说辞道:“这个巨龙锁珠之势,臣下其实是知道的,但龙乃东方青木之神,在龙尾上修建这一玉芝坛,岂不是大旺风水?让我大明龙脉愈加兴盛!”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王金啊王金,你也太能忽悠了,莫非是张仪转世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