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弑君啦!”嘉靖再也看不下去,一下从龙床上坐起来,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愤怒的抽动,眼中凶光四射,表情狰狞可怖,但他的视线偏又无法从那奏疏上移开:
‘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盖天下之人,不值陛下久矣……’
‘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不值陛下久矣……’
这一刻,天地间别无他物,只有这两句难听到了极点的痛骂,反复的在他耳边连声炸响,轰得嘉靖五脏六腑都化为齑粉,雕塑般一动都不动,把黄锦和马森吓得差点掉了魂。
珠帘外跪着的徐阶等人,听到皇帝一声尖叫,然后是太监们慌乱的叫喊声,不由惊愕的互相对视着,心中升起无边恐惧,难道天崩地裂了?
压根就没离开的太医,赶紧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扎银针,终于把皇帝唤回神来,嘉靖稍一定神,便双目血红、面孔狰狞,发疯地怒吼道:“快派人去把他抓起来,别让他给跑了!”声音尖利恐怖、惨绝人寰。
这下徐阶他们听到了,原来皇帝没有龙驭宾天,相反还很精神呢……可徐阶他们的心,反而揪得更紧了。能干到二品大员的,都是历经嘉靖朝风雨的老人了,可谓是看惯了惊涛骇浪,从持续十年的‘大礼议’,到险些要了帝命的‘壬寅宫变’,到轰轰烈烈的越中四谏、壬戌三子,乃至严党倒台、严世蕃等人伏诛,多少惊心动魄,多少腥风血雨,也从未见嘉靖如此的……愤怒到出离。
“陆纲,愣着干什么,存心放跑了那孽畜吗?”嘉靖那尖利到变调的声音再度响起。
陆纲站在御阶下有些出神,因为他想起两天前的那个晚上,在进宫当值前,他按例去给叔父拜早年,沈默突然对他说了些意味深长的话,其中有一句就是:‘若皇帝大怒,要你拿人,便说皇帝息怒,这人脑筋坏掉了云云……不只为了救他,更是你陆家的一份阴德,来曰必有好报。’当时他并未在意,还想大过年的,皇帝怎么会拿人,现在才知道,要不是叔父神机妙算,就是……早就知情,显然这种可能姓更大。
但陆纲不想去深究,因为他相信叔父是不会骗自己的,更相信父亲不会看错人,所以短暂的恍惚后,他噗通一下跪在嘉靖面前道:“皇上息怒,那人跑不了……微臣听说他的脑子有点问题,此前已经送走了家人,买好了棺材,估计是不会跑的!”说完这句话,嘉靖阴寒的目光便直刺过来,吓得他后背一下就湿透了。
听了陆纲的回话,嘉靖的面色并未缓和,反而更加阴沉骇人,声音如从九幽黄泉发出一般,惊疑中带着杀气,直刺陆纲的肝胆:“你怎么知道那个海瑞跑不了,不会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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