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老头子们在想什么?’出仕二十余年,王崇古竟是第一次深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好亲自到沈默那里请罪,实指望着能通过一番造作,避免最坏的结果。
这曰沈默正好在衙,让人盯着瞅个没人的机会,王崇古便过去了。本以为会遭到一场狂风骤雨,谁知沈默却和颜悦色的和他追忆起,当年在东南并肩作战时的那段往事。
“当时多亏老哥你帮了我一把。”回忆起往事,沈默还是一脸感激道:“不然我是决计弄不到那么多粮食的。”
回忆起当年的意气风发,王崇古无限感慨道:“是啊,一转眼十年过去了,想起当初的激扬豪迈,就好像昨天一样。”
“不知鉴川兄现在,还有当初的几分豪情?”沈默笑眯眯给他斟茶道。
“嘿嘿……”王崇古摸着额头,看到墙上挂着一幅字,是李太白的《行路难》,便神情复杂道:“……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见他不再往下念,沈默笑道:“还有两句呢。”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王崇古摇头苦笑道:“谈何容易,谈何容易。”说着朝沈默抱拳道:“江南,今天在下来找你,就是跟你来坦白的。”心中不禁打鼓道:‘还算到位吧?’
沈默颔首正色,静静听他剖白道:“如今你把兵部的苦胆也掏出来了,我要再跟你说,自己问心无愧,那真叫睁着眼说瞎话了。”顿一顿,他两眼通红道:“这些年一路走来,我也拉帮结派、我也排除异己、我也行贿受贿,我也弄虚作假……这颗脑袋砍三回,也足够足够的了。”
沈默默不作声,并未表现出丝毫的道德优越感,因为这些事,他也基本都干过,又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呢。
便听王崇古接着道:“我总是安慰自己,这都是迫不得已的,我不这样做,就要被视为异类,就要被排挤,像海瑞那样的清官孤臣,我做不来,我也不想做。我需要权力,去实现我……我的夙愿。”说到这,他惨笑一声道:“可是猛然回头,那些自以为的虚与委蛇、迫不得已,其实每一次都想一滴墨水滴在心湖里,一次次,一滴滴,早就把自己的良心、雄心、是非心……污染的浑浊不堪,成了自己当年痛恨不已的样子了。”仿佛最近兵部的大整顿,对他的触动着实不小,这番话,也多少有些发自肺腑。
不过其实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来前背了好几遍,才能说的这样声情并茂。
“守住本心,确实很难。”沈默轻声道:“我又何尝不是呢……”仿佛信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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