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看了眼双目还在泪光闪闪博取同情与怜惜,卫长嬴没注意到的嘴角却挂着得意狡黠的笑容偷看自己的长子,沈藏锋轻声慢语的解释道:“他才这么点大,我哪能叫他学什么?不过是描一描红、讲几个典故而已。”
这回答卫长嬴倒听不出什么问题来,因为虽然小孩子大抵是六岁启蒙,可大家子里,做长辈的乃至于做奴婢的都能识文断字,基本上从三五岁开始就会有意无意的教点儿字啊、句读之类了。
不提三岁能作诗的沈舒颜,卫长嬴自己也是三岁起就被母亲与祖母手把手的开始教导描红与简单的古诗。只不过正式启蒙之前,这种教导不是强制性的,往往看孩子有兴趣就教一教,孩子想玩了就放任其去。
所以卫长嬴怒气暂歇。
见这情况,沈舒光顿时急了,靠在母亲怀里,伸手扯住母亲的袖子,一边摇,一边用他又糯又软又清又脆又甜的童音委委屈屈的道:“孩儿想念母亲,要母亲教,不要父亲教!”
卫长嬴一颗心都被他摇化了,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我的儿,你放心罢!母亲一准亲自教导你!”
沈舒光“怯生生的”看向父亲——察觉到丈夫似乎有不同意见,正满心都沉浸在“当初把光儿交给他祖母抚养自己远去西凉虽然是迫不得已,然可怜这孩子出生不足周岁就没了亲生父母照料,纵然祖父祖母疼爱,又哪里是生身父母所能比的呢?本拟团聚之后,这孩子恨我怨我也是应该的,哪怕做低伏小也要哄了他开心。不意他被婆婆养得这样好——嗯,婆婆再会养孩子,这也一定是因为光儿本身就非常大度的缘故……总之这孩子竟然一点也不怪我,我怎能不加倍的疼他护他”的卫长嬴,立刻把自幼就听得耳熟的、卫家沈家两家都再三强调过的“慈母多败儿”祖训给抛到九霄云外,满脸不悦的对丈夫道:“怎么,你觉着我教不了光儿?”
“祖母跟大伯母都说母亲是凤州卫氏之女,才学过人!”沈舒光乌黑的大眼睛笑成两弯月牙儿,甜甜的道,“孩儿好想得母亲亲自教诲!孩儿好想母亲!孩儿最喜欢母亲了!”
这小子补刀如此迅捷凶猛——黄氏等人同情的看向沈藏锋——果然在妻子看长子越来越母爱满溢、看自己越来越凶残的目光中,沈藏锋满腹话语都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想了片刻才勉强道:“嬴儿你才回来,为夫却是担心你累着了。”
“一路乘车,又有人伺候,能有什么累的?”卫长嬴话没说完,就被长子大方的赏了一个香吻,顿时心花怒放,只觉得路上颠簸之苦全部不翼而飞了,不假思索的道,“再说看到光儿跟燮儿,我哪里还会觉得累?!”
话说到这份上,沈藏锋除了依从还能说什么?只好赔着笑赞了她一番诸如堪为天下慈母贤妻之典范之类不要脸的话,就提议先由小队士卒及来时所携侍卫,护送一家四口并下仆、土仪回京。
主子一家才团聚,傻子才会没眼色到让夫妇两个放下孩子亲自去指挥,黄氏、贺氏接了这差使,她们都是积年老仆,做事麻利,一个多时辰就整装待发了。
一直到这时候,沈藏锋才想起来被晾在外头的弟弟,叫了沈敛昆到跟前,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家里人也很想他的话,问了问他在西凉没什么大事,就命他留下来陪着军队,等候朝中沈宣跟沈宙与其他诸公较量的结果。
对于沈敛昆委婉提出的想先回京去松快松快的要求,沈藏锋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可怜的沈敛昆满怀委屈的看着兄长一家登车离去……
回去的路上,沈舒光坚定的腻在母亲的怀抱里,看着父亲对母亲一路或不动声色或明目张胆的讨好,深深的感觉到自己听从大堂哥的劝说,拿攒了三个月的月钱跟大堂哥换来的“如何逃避父亲或祖父残酷的亲自教诲以及惹事之后各种惨无人道的惩罚之独门秘籍”是何等的明智!
大堂哥说的简直太对了,自己只要讨好了母亲,父亲就是浮云!
自我感觉机智无双的沈舒光沉浸在不能宣扬的自我陶醉里,却未发现,父亲沈藏锋亦趁母亲卫长嬴不注意,向他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