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哈德门愉快地答着。
“谁让你这儿卖的?有照吗?”
“我……这……你们是干嘛的?”
“你说呢?”另外一个人说着掏出一个工作证在哈德门跟前亮了一下。
这还不算,哈德门原本认为自己说说好话,卖卖惨,或者是用自己那个挎包换个从轻处理,让人家把他当屁给放了。
可结果却发现,这天居然是人家单位工会组织活动,这四个人只是骑车先走的,后面紧跟着大部队呢。
怎么可能如他所愿?
于是哈德门说什么也没用,只能老老实实推车跟人家去了。
到了地方,详细交代了姓名、年龄、出身背景,还有货源、进货单价、行为动机。
最终也按了手印,遭到了严肃处理。
他的罪状被一一列举。
首先无照经营。
其次,卖假货,并且非法牟取暴利。
0.12元进价,卖0.30元,比国营价格0.25元高出0.05元。
还有在非经营地区从事商业活动。
为此,除了假冒伪劣的汽水全部被罚没,还需要缴纳一百元罚金,他才能够带着他那辆借来的破三轮离开这里。
实话实说,这种处罚是完全合法合规的,有理有据。
特别是对于哈德门这种曾经有过劣迹的人来说,已经算高举轻放了。
可问题是,以哈德门现在的情况,又哪儿去凑这笔罚款呢?
找哥们弟兄江湖救急?
人要落魄就没哥们弟兄了,何况哈德门也丢不起那个脸。
指望邻居们吗?
那些人是善良,可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货色,见过他胡吃海塞,嗜赌成性的德行。
谁敢相信他,把钱借给他用啊。
就连他做买卖的小三轮,还是人家看他似乎是要干点正事了,才勉强点头的。
所以说啊,他要连这辆三轮车也没法归还,那就得面临信用彻底破产,在住地彻底“社死”的局面。
于是,也正是这种局面,逼迫着无路可走的哈德门干了一件丢人的事儿,那就是去当“铜铁佛爷”了。
这是京城的黑话,要是翻译成大家都能懂的意思,也就是去工地上偷废铜废铁。
不过命运的安排就是这么绝,恰恰是这个哈德门不屑于去做,绝不想走的下策,反而让他发现了商机。
要知道,这个年头的京城可是大兴土木的年代,处处都是工地,首先货源就充裕。
其次,社会环境和制度也变了,过去的工地,那是防守森严。
丢了东西不在于贵贱,而是保卫部门的重大失误,是要受批评,甚至处分的。
现在可不是这样了,工地松散极了,反正大件儿丢不了,不动卡车根本拉不走。
往往就安排几个人守夜。
而且这些守夜的人也不是什么专业保卫人员,主要目的是防火。
工地上的废品都由这些人处理,集中卖掉,然后把钱再交给单位。
有的守夜人因为年岁大了,甚至懒得去处理这些东西,连雁过拔毛的油水也不爱沾。
所以哈德门跟耗子似的,夜里去偷,不但根本没人管,反而有些人乐见其成。
而且哈德门也很快就发现,他出面购买工地废料,主动给这些守夜人一些好处,反而比他偷偷摸摸的拉运更划算。
别的不说效率高啊。
他偷一夜也不过半车,虽然没本钱,但哪儿有大白天的光明正大,整车整车拉走合适?
就这样,喝的么开始专心投入到“废品事业”中,一个工地上的废料很快告罄,他就把目光转向了别的工地、企业。
虽然基本没文化,但哈德门对比其他人,有两个优势。
一是脸皮厚,他从小家里就穷的要命,脸面这种东西对他并不关键。
虽然虚荣心也很强,可他分得请厉害关系。
一旦看到足够利益,他无惧任何人的眼光,真能放下身段儿。
二是懂做人,哈德门是江湖人,又干过秀款的骗子。
他很懂得怎么获取别人的信任,博得别人的好感,除了给钱,他还买烟买酒陪这些守夜人吃喝扯淡。
于是他不但能牢牢的掌握住这些工地的货源,甚至哪儿有了值得干的好买卖,别人还总给他留着,主动跟他知会。
没多久,他就靠着把这些废品大量集中起来卖给收购站,以中间商的身份赚取差价,又过上了吃香喝辣的日子。
废品的利润虽然微薄,不比当年了,但耐不住量大啊。
而且一些比较优质、完好的废品价格还是挺高的。
所以哈德门也对外放出话去,“任何废品我都收,量大从优、长期有效。”
就这样,在1986年中秋节前夕,他真的得了一个甜买卖的消息,有个即将竣工的工地,要处理一批零散的建材。
此时,水泥袋是废品市场上热销的东西,而这一家的袋子竟然一斤只要两毛五,这可远远低于市场品均价。
据哈德门估计,光一大批保存完好的水泥袋就能让他赚个一两万,就别说什么盘条,钢架子了。
所以他火速赶到地方,但面临的问题确实资金不足,工地领导为图省事,非要“一脚踹”,十万块卖给一家。
而难为无米之炊的哈德门,又能去哪儿凑这笔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