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有些东西直接就丢了,虫吃鼠咬的情况更超乎想象的严重。
大型道具几乎全完蛋了,没几件还能看的了。
也就剧装,和首饰、帽靴一类的小件儿,因为大部分都保存在了箱子里,情况还好。
但也不是很乐观,不知道什么时候箱子一裂一糟,这些衣服就完了。
总之,绝不能再拖下去了。
宁卫民这时才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一代妖后》会拖了好几年才拍。
又为什么李韩祥拍第三部续作,戏装和道具几乎全是新做的了。
他便赶紧通过传真和港城那边的李导演联系。
按理说,形势危急到了这个地步,李导演应该也着急才对,这事儿应该有的谈。
可熟料压根不是这么回事,蹊跷的是,这位李导演居然好像选择破罐破摔了,就这么听之任之了。
反而对宁卫民的开价根本不接招,好像死活不肯卖给他似的。
后来,直至刘晓芩出面,从中帮忙说合,李大导演才算有了点合作意向,愿意谈一谈此事。
也是直至此时,宁卫民才明白这位李导憋着什么心思呢。
要说起来,全赖他自己作茧自缚。
是他当年捷足先登,花了四十万从京城硬木家具厂买断了那些精品家具,产生的副作用。
是,李导演是不知道是被他截了胡,对他谈不上恨意。
可李导演对硬木家具的喜好,也是发自骨子里的。
谁让宁卫民为了用人家的电影镜头充当坛宫的广告片,曾经主动出借几件硬木家具充当道具,诱惑人家李导演呢?
结果好了,人家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
尤其人家又受邀去过坛宫吃饭,知道那儿有多少的好东西。
于是李导也就提出了最让宁卫民为难的条件——让他把曾经借给剧组的那几件硬木家具“匀”给自己。
当然,李导不小气,他的条件是出十五万块人民币,然后把剧装和道具白送。
以国内当前的行市来说,这买家具的价儿已经够吓人的了。
就是放在港城,这些家具也不过就翻上一倍,值个三十万港币,那李导还得搭进去天价的运费呢。
何况上千套的剧装又白送,当初在国内做这些剧装也花了不下十万呢。
人家真不算黑,这是公平交易。
可问题是,宁卫民是明知道钱好赚,物难找的呀。
当初他拿来诱惑李导的那几件家具,多数都是紫檀的,日后随便一件都上百万。
拿未来的小一千万换这些戏服?
这怎么能够不肉疼啊?
打心里讲,他宁可给李韩祥二十万,三十万的高价,把那些戏装买下来,也不愿意匀出一件家具。
但这么着,也就太不恭了,绝对会砸锅。
咱们华夏不是西方,办事不能图穷匕见只谈钱,同时也得讲面子和人情啊。
哪怕你救助别人都要予以尊重,这是咱们华夏文明的先进性。
反正最后谈来谈去谈到了1984年的年底。
最终,宁卫民拿出两件儿紫檀家具作价六万元匀给李大导演。
而他这边,也得出四万块以保管费的名义交给京影厂,算是替李大导演和昆仑影业全了面子,这才把仓库里的戏服弄到了手。
说实话,这笔生意做的是亏是赚,宁卫民也心里含糊,这是破天荒头一回,他算不大明白。
不过,好在李导演是藏家不是卖家,东西给他倒不虞流失海外,首先就没有这方面心里负担。
而且跟这样的知名人物结个善缘,也有利于宁卫民今后在文艺界里行走活动。
何况有共同的爱好,他们还能一起交流交流,也属难得。
马老师书里不是也揭示过了嘛,日后老李人没了的时候,李太太还会大甩卖的。
宁卫民要是在老李生前多下下功夫,他到时候未必就不能吃上一口人血馒头,戗了老马的行。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到手的戏装和道具,东西质地倒是真不错。
那都不是为了糊弄镜头而做的,工艺相当精湛。
甚至箱子里还发现了一些首饰和服饰的资料,都是翻印的故宫藏本,可见绝对忠于历史。
可反过来说,也是因为这些东西太多了,太好了,才又花费了大把时间梳理。
等到都弄明白了,整理得也差不多了,1985年的新春庙会也近在眼前了,根本来不及再仿制代用品。
宁卫民实在不想错过这个能彻底奠定天坛新春游园会高端地位,对社会民众显示其高雅基调的机会。
于是不得不仓促上马,只能冒险,用这些原版的戏装来应应急了。
他现在什么都不担心,就怕试装的人太多,太热情,太急赤白脸。
反而把这些原版戏装给穿坏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现场他都不敢过来看一看,就怕看见服装意外损坏,而心疼。
说白了,对花钱体验的顾客来说,这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过了这个春节,他们要再想穿着知名角色的主要戏装拍照,那可就是照着西贝货仿造的西贝货了。
真正的原版戏装全都会变成陈列品,放在玻璃隔尘罩内,仅供观赏。
就这个价儿还贵?
再便宜,岂不是要宁卫民的盒儿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