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一弘法师驻守禅院,时常会为信徒祈福治病,每年还会巡游村镇,布施圣水治病救人,所以在百姓中的名望颇高,这也是香客络绎不绝的原因。”
俞渔哼哼道:
“什么圣水,无非是一些用术法和廉价天材地宝稀释的药剂,佛门秃驴向来擅长用不值钱的东西收买人心。我道门驻守一方,行云布雨,除灾安民,做了那么多大事,香火竟然还不如这破寺庙。”
咦,小戏精你的对立情绪很重啊……季平安侧目。
也不意外,佛道争锋由来已久,两家互相看不上再正常不过。
他笑了笑,说道:
“所以在摄取名望上,佛门确实更先进,有些事,不是说你暗中做了,人家就要念你的好的。
就如诊病,真正高明的医者往往在人未患病时便察觉,提前用药,但给人的感受,却反而不如病入膏肓之际再‘药到病除’的医者高明。”
俞渔嘟嘴,腮帮子鼓起,如小仓鼠般:
“反正秃驴就是滑头。”
季平安失笑。
……
……
不多时,三人循着官道前行,抵达云林禅院。
远处看时,还是一座不起眼的建筑,等抵达山脚,古刹恢弘气势扑面而来。
佛寺建在山腰,绵长石阶垂至山脚,其上百姓络绎不绝。
三人将马匹寄存在山下凉棚,拾阶而上,因为时辰已近傍晚,所以大多数香客都是下山。
“禅院建筑虽大,但也接待不了太多客人,所以往往只有少数,身份地位较高的,可以留宿寺庙。”夜红翎解释道:
“一般近处的,例如钱塘县城中的百姓,会天不亮就出发,晚上还来得及回家。至于余杭来的信徒,也会前往钱塘县住宿。”
说话间,三人抵达禅院正门,伴随人流踏入前殿。
只见一方大鼎伫立,其中婴儿手臂粗细黄香夺目,青烟袅袅。
隔壁一株大树悬挂丝带、愿望木牌。
有僧人售卖香烛,抽签解签,一应俱全。
前方正中,有佛寺建筑风格大殿,雕花窗棂后,隐约可见佛殿金身。
因人流渐稀,逆流而上的三人便很醒目。
一名小沙弥迎面走来,双手合十,目光落在夜红翎那身玄色披风下的袍服,以及腰间佩刀上,淡淡说道:
“佛门清净地,这位施主,还请将利刃寄存在门口。”
夜红翎并未照做,而是拿出腰牌,道:
“本官乃余杭斩妖司司首,来见一弘法师,有事商谈。”
小沙弥并不意外,脸上也并无畏惧之色,闻言双手接过腰牌,说道:
“三位烦请稍等,小僧去通报。”
说完,转身便走。
俞渔小声嘀咕:
“你这司首看样子也不行啊,一个小和尚都唬不住。”
夜红翎苦笑,小声道:
“圣女殿下,云林禅院背靠佛门,终归是有脾气的。若我们只是普通百姓,这群僧人或许还会和颜悦色,但我们代表朝廷,就不一样了。事实上,这群和尚对朝廷官员向来不假辞色,偏生我们也没办法。”
这话听起来似乎反逻辑。
按照常理,云林禅院身处澜州,势单力孤,似乎该低头软弱。
但反过来讲:
也正因其代表佛门,面对大周朝廷,反而会显得格外强硬,因为一定程度上,禅院代表着南唐国。
俞渔叉腰,白皙小脸扬起,嘚瑟道:
“那还不如本圣女来表露身份。”
季平安瞥了这冒傻气的姑娘一眼,冷静说道:
“我劝你最好不要,那样待遇更差。”
“……”俞渔哼了一声,撇开头去,不搭理他了。
而接下来,他们等了好一阵,都没有人来接待。这似乎也侧面印证了夜红翎的话,禅院似乎在刻意“怠慢”,给下马威。
就在三人等的有些不耐烦,天色渐暗,周围的香客已经散尽时,几名披灰色僧袍的和尚才姗姗来迟。
为首的中年人手中捏着腰牌,面无表情递回:
“贫僧乃院中知客,夜司首大驾光临,鄙院蓬荜生辉。不知有何贵干。”
板着一张脸,说着场面话,态度给这和尚拿捏明白了。
夜红翎见怪不怪,道:
“本官此行,乃是为了调查一桩案子,具体情况,还要当面与一弘法师详谈。”
知客僧人闻言摇头:
“那不巧了。住持近日闭门研读佛法,概不见客。夜司首有什么话,可与贫僧说,待住持出关,再予以转告。”
闭关?
听到这个回答,夜红翎面色有些难看。
若是正统的修行者,闭关的确并不罕见,但除非是极稀少的“死关”,否则也不至于不可打扰。
而出身“证道院”的一弘法师,并非正统“修士”,所谓的闭关就更像托词了。
夜红翎诚恳道:
“兹事体大,烦请通报一声法师,斩妖司夜红翎求见。”
知客僧面露不悦:
“施主此话何意?莫非觉得贫僧不配与你商谈么?”
夜红翎胸脯微微起伏,终于压抑不住怒气,知客僧却面如止水,嘴角甚至露出一丝哂笑:
“或者,夜司首准备强闯?”
挑衅意味浓厚!
季平安在一旁冷眼观瞧,微微摇头。
心想女武夫方才的话着实太“客气”了,这何止是“不假辞色”,压根就是刻意刁难。
偏生,夜红翎身为堂堂坐井武夫,却只能强压怒火。
还是那句话,她承担不起引发两国冲突的责任,这也是女武夫执意邀请季平安前来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