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在极地那段时光里,恢复了神藏领域,如今与昔年巅峰时,也相差无几,但他仍旧没有信心赢得这场战争。
昔年他可用一人之力,与诸多神藏打平,但如今时代变了,强者的上限比当年更高,局势也更复杂,更何况,还有道尊这个令他不安的存在潜伏着。
这令整个盘面变得处处杀机,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可能行差踏错。
过往带兵的时候,季平安学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身为主帅,绝对不能在外人前慌乱无措,就算是装,也要装出一个风轻云淡,装出一个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
所以当日在太庙中,他装出了一副派头,所以在与魏华阳她们见面的时候,他装出了一副自信模样。
但心中的压力与迷惘,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分摊。
他看上去什么都没做,只是悠闲地躲在最安全的神都里整日摆弄棋子。
但实际上,每个傍晚,都有道人从青云宫过来,将前方战局今日的变化呈送给他。
季平安大多数时候只简单翻看,或者压根不看,因为他知道,若真有大事,就不会只是用折子递过来了。
他此刻正如中军帐中的主帅,或者战阵中高高飘扬的战旗,不必做任何指示,但他的存在,便是一颗定心丸,足以令整个大周的人心安定下来,秩序稳定而不崩塌。
但“旗帜”又岂是真的好做的?
那排山倒海的压力,无数人的生死,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令他夜不能寐。
尤其伴随着佛门与妖国两方传回的,对大周一方示警的不信任与不在意,季平安能清楚地感应到,穹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而他仍旧没有战而胜之的把握,每一次推演的结果,都是失败。
失败。
失败。
还是失败……
棋局上呈现出的结果,仿佛注定了一般。
终于,这一天,季平安暂停了推演,走出了院子,命令韩八尺亲自驾车,带着他在神都中闲逛。
他意识到,自己的神经绷得太紧了,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先放松下来,调整自己的节奏。
所以,他给自己放了半天假,没有任何目的,只让韩八尺驾车绕着神都城,走马观花。
季平安坐在车厢里,望着飘起的车帘外头的热闹景象,耳中清楚听到从沿途茶楼酒肆中传来的,人们对战事的议论。
朝局的变化,战争的阴云,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渗透到了神都城的百姓中。
虽然表面上还维持着繁荣,但底子里的恐慌与紧张感,却愈发严重。
“八尺,最近城中还算太平么?”季平安问道。
驾车的韩八尺恭敬道:
“大的乱子还没有,但小乱子不少,朝中的贵人,各派的仙师,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一些消息,虽不知具体,但都觉得要变天,猜测可能爆发大战,大周可能要与南边、西边,乃至北边同时开战。”
季平安点了点头,寻常人不可能知道浩劫,只会认为是各方的权力斗争,否则,恐慌的情绪散播开来,神皇再怎么镇压,也是控制不住的。
这时候,车窗外忽然出现了一座白塔。
季平安随口道:“前面是白塔寺吗?雪庭和尚如今还在吗?”
白塔寺,神都唯一的一座寺庙,住持雪庭大师,当初在神都大赏中,也是看台上的一位尊贵的客人,佛法造诣极为高深。
比之云林禅院的一弘法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却甘心为了弘扬佛法,而压制境界,放弃修炼,数十年如一日在神都苦修。
佛门与南唐国主几次三番想将其召回,认为以其对佛法境界的领悟,只要肯修炼,晋级观天几乎毫无悬念。
但都被拒绝了。
季平安对佛门好感欠奉,但对雪庭这小和尚的印象还不错。
韩八尺先是“恩”了一声,旋即才说道:“雪庭大师啊,还在,但……”
“怎么了?”季平安疑惑。
韩八尺解释道:“残废了,这还是去年秋天的事情呢,据说雪庭大师不知怎么的,也许是老了吧,突然就发了癔症。
某一天清晨,寺庙里的小和尚就发现,雪庭大师用棍子,将自己的双腿硬生生打断了,嘴里还咬着布,这才没发出声音,发现的时候,人躺在血泊中,已经昏迷了。
等救治回来,整个人就有些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有点疯癫的模样,但大多时候只是发呆,偶尔也能清醒着,和身边人说几句话……
不过某种程度上,也算因祸得福。
幸亏他提早癫了,否则大人您之前在雷州的死讯传回后,他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能被拉去砍头,给百姓泄愤也说不定,如今起码命保下来了。”
季平安听着韩八尺的讲述,愣了下,眉头渐渐皱起,忽然说道:
“停车,我想去见见他。”
……
23年的最后一天,早点更新。记得要跨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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