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见这兄弟争执,阁堂内其他人等俱都不便再留下来,各自悄声退去,目下留在这里的,不过是韦谌兄弟在内的寥寥几个韦氏族亲。
听到韦轨不乏苦口婆心的劝言,韦谌一时间也是愕然,脸上怒色渐渐收敛,但也还谈不上彻底恢复平静,他负手良久才喟然一叹:“你才长成几许才力,识见又能有多深远?这粗浅道理,言则如此,可内中困顿几多你又能了解多少?”
“七郎,行台势重,我们又怎么会不知,过往这些时日,也都想要极力靠拢。可是天中薄我乡士又是一个不争事实,我家苦立京兆,纵受胡虏穷迫,也只作隐忍,不敢失节。但关中复治以来,我家却反因乡势当选而屡受打压。京兆李弘执法酷烈,频频制裁我家以彰显其人刑威,当中辛苦多少,你又怎么能够尽知?”
“是啊,负薪入夏诚是愚蠢,但咱们家众都是酷寒之中忍熬出来。行台或能得于一时政通人和之美,但谁又能笃定天时不再流传?因此一时之燥热,毁我御寒之棉麻,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短视?”
韦轨听到这里,便也忍不住叹息一声,明白家人们所以抵触行台政令,主要矛盾还是在于不愿意放弃过往多年负艰历险所经营起来的家业。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一旦被打压剥夺殆尽,则不啻于袒露郊野,一旦再有寒潮涌来,则未必还有幸熬过去。
想了想之后,韦轨才又说道:“我旧友冯三,其家托庇行台治下……”
“冯氏微户,诈幸鹊起之流,不可并论我家。”
韦氏近来虽然乡势屡遭打压,但仍根深蒂固,对于冯家那种完全托庇行台羽翼之下的骤兴门户还是有些瞧不上眼。
“咱们杜陵乡宗杜氏……”
“杜氏所以老树新发,全系杜道晖一人而已,其余乡居族众,实不足道。”
听到家人们随口的反驳,可知对此也是思量日久,令得韦轨一时语竭,片刻后,他才又涩声道:“弘农杨氏,海内名族,如今安在?”
这一次,家人们算是彻底被问住,一个个瞠目结舌,满脸不乏苦涩,过了一会儿,才又有人低声道:“七郎先时不是还说,行台兴复王治,强而不暴,刑而不虐?这种寰宇侧目的惨事,岂可一再施为?”
“所以,我也实在不解,诸位亲长既然识见及此,缘何又要方寸之内疏远行台?行台所以能立,统御南北之地,强盛之外,也必求令出于正,法绳于一,不困私情之扰,才可得于公允咸安。”
讲到这里,韦轨神态更显严肃,他膝行几步,上前拉住兄长韦谌的衣袍边角,沉声道:“阿兄才智、阅历,俱都远胜于我。我也知我孔洞愚见,实在算不上是什么醒世良言。但唯一点请阿兄参详,行台之大,都需要刑赏严明,恐于徇私失众。我家不过区区乡勇门户,且不可作鼓噪乡情、以为自重之举,这是真正的取死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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