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在人来人往的玄津桥上朱高煦曾问过她:“提着个灯笼还挺有趣,你要不要也提提?”
“我没有可以为之祈福的亲人。”她是这样回答的。
“本王呢?算不得你亲近的人么?”朱高煦身形高大,往她面前靠近些便有无形的压力。
……
现今她还记得朱高煦脸上那期待的表情。
不知怎样回答,她只是转身往桥下走,不曾给他一句回答。
如今,还是玄津桥,还是萧知梦,身旁的人却不是朱高煦。
“看,烟花。”朱瞻基说道,果然,西南上空缤纷绚烂。
走过了一座又一座桥,知梦有些脚酸,朱瞻基大概也有些累了便叫住她歇脚,随从的护卫们早就拿了厚厚的毛皮垫子铺好了。
那是一处栏杆,所以知梦只得与他并排坐着,抬头瞧着天空继续的异彩纷呈,这热闹会持续整晚。
“呵呵。”朱瞻基轻笑出声。
知梦收回目光瞧他,不解。朱瞻基也不给她解释,兀自笑得开心。
冬日寒冷,坐得久了就有些凉意,所以坐了会儿两人便起身继续赶路。
走走停停,当更声响了三下时他们已走到了一处人迹稀少的桥上,因为行人少来自然也没什么光亮,连桥下的水都显得愈发漆黑,黑暗中瞧不出水的流动,如一块墨般。
阴沉了一天,此时终于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儿,没一会儿变稠密了些,轻轻地扑在脸上立时便化掉了。
“正月十五雪打灯,好年景的兆头,皇祖父这下子开心了。”朱瞻基说道。
“下雪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宫吧,免得凉了脚底。”知梦说道。
“这区区的雪算得什么?听说北方的雪才大呢,有时候都会把门封上,你可知道?”朱瞻基问道。
知道。知梦差点就这样答了。
“皇上说过,当年打仗的时候在北方,很冷,雪也大。”知梦避重就轻不直接回答。
“嗯,永乐十二年我随皇祖父北征瓦剌,三四月的天草才只是冒出个头来,想必冬天是极冷。”朱瞻基说道。
永乐十二年……她不会忘的,那一年她先是差点死于大火后有差点死于牢狱,想忘都忘不了。
“不过,班师回朝时已是山花烂漫遍地青翠了,有一处风景我到现在还记得。”朱瞻基说道,有点自言自语。
是啊,她的故乡在六月的时候也是山花烂漫碧草青青,她和椿芽儿喜欢偷偷翻墙出去到香泉河边玩,她喜欢看那青玉似的河水在河中耸起的石头上击碎成万千珍珠样的水珠儿,还喜欢对面不远处青色岩石上挂着的藤萝,还喜欢河岸边杂生的小黄花和野草。冬天里便到那冻得结实的冰上扫开一条长长的冰面,退后几步再跑过去一路滑到底,虽然偶尔会摔个跟头但也不觉得疼。
“瓦剌消停了,不知道何时皇祖父会再北巡,香泉戍的风景啊,真是令人难忘。”朱瞻基说道。
知梦本在神游忽而听闻“香泉”两字以为是被看穿了,手一抖,那小小的莲花灯笼便落了地,好在里面的蜡烛已熄了没有燃毁。
知梦忙俯身去捡。
“萧悦容。”
知梦就那个姿势愣在了那里。
朱瞻基替她捡了灯笼起来重又从袖中拿了根蜡烛换上、点燃,然后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我在那儿碰见了个女孩子,与你很像,她叫萧悦容。”朱瞻基说道。
知梦双眼只敢盯着那又亮起来的莲花灯笼,心却在狂跳不已。
朱瞻基,他都知道了么?知道她本不是苏州人士,知道她是香泉戍香泉河畔的人么?
“萧知梦。”朱瞻基叫她。
知梦便只好看他:“殿下!”
“等以后迁了都我带你去香泉戍看看,可好?”朱瞻基问道。
“谢殿下。”知梦答道。
朱瞻基又点燃了他手里那灯笼,两人冒着漫天的雪花缓步前行,知梦只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