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绘倒是神色波澜不惊,实际上她心头狂怒绝不比红鸾少半分!
只听那小黄门阴阳怪气的将三人敲打了一番,一直到秀婉陪着笑脸塞过去一张银票,小黄门打开一看,翻脸犹如翻书,顿时笑开了一张歪嘴斜脸,一改刚才的怪腔怪调:“这位姐姐这可就见外了,奴才本也就是在这宫里伺候的,帮姐姐们做点子事还用得着客气么?”话虽如此,他手脚却飞快的收起银票,态度与方才判若两人,看着苏如绘也马上改了称呼:“您这边儿请,您别瞧这里都是冷宫,一派萧索,其实冷宫里好的院子还是能住人的,至少不会住得骨头疼,喏,这边一连三间儿,是冷宫里难得有太阳的地方,瞧着破败,但漏雨的地方却不在床顶……”
小黄门絮絮叨叨,带着三人灵巧的穿屋绕树,却是在冷宫的角落里找到一个相对清爽的地方,苏如绘听了他的话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除华宫因是冷宫,建造的时候就逼仄狭窄,又有高高的宫墙一堵堵封过去,正如这小黄门所言,太阳,是不容易照进来的。
小黄门自称姓李,接了银票后尤其客气,秀婉和红鸾虽然对这等小人恨得心头滴血,但眼下却只得敷衍好了他,到了地方,又问了取水、膳食之类的事情,秀婉见他还不走,只的又从头上拔下一根银搔头才将他打发走。
一伺小李子走远,红鸾便唾了一口恨恨道:“蚂蝗似的,收了整整一百两的银票,临走也不忘讹诈一笔!”
“红鸾你不晓得,这起子奴才残缺之身,又被分在这种没指望的地方,将来若老了不想进慈济所等死,便只有趁着年轻时想着法儿捞银子,这一个还是好的了,收了银子就识趣的摆出奴才款,咱们多少也觉得没白花银子,更有那起子收了银子还要端着架子的,才没得气死了人!”秀婉进宫多年,本也是从粗使宫女做出来的,倒是清楚的很,复又低了声音,“其实这小李子人倒聪明——他转变脸色可不只是咱们给的银子的缘故,还是因为看咱们一身布衣却依旧能够打赏出百两银子,显然有些来头,没打听清楚前他犯不着把咱们得罪到底,这也是宫里奴才们的生存之道罢了!”
红鸾的年纪原比秀婉要大上一个多月,可是秀婉是这些年跟着苏如绘的老人,又比她新进宫,因此红鸾便放低了身段唤秀婉姐姐,秀婉虽然受了她这声,却也悉心指点着,两人这几日处得不错。
而且就红鸾来看,秀婉对自己跟着苏如绘频繁被迁宫,却亦无怨言,总是很有几分好感。
她们这边一面窃窃私语,一面动手打扫,却见苏如绘呆呆的站在房前空地上仰望天空,都是心里一紧,对望一眼,红鸾推了推秀婉,秀婉无奈,只得擦了擦手走近苏如绘,正要劝说,却听苏如绘先自开口:“我无事,你们自去收拾,太阳落山前好歹收拾出一间屋子来住。”
“……是!”秀婉听着苏如绘语气冷冰冰的毫无人气,心里面突突一跳,莫名的涌上了一层害怕,不知不觉的劝说全咽了下去,悄悄退回房中,与红鸾面面相觑。
半晌,红鸾才低低的道:“咱们小姐……这是真的发狠了!”
她说的没错,苏如绘这会儿……是真的要发狠了。
除华宫的房间腌臜得难以形容,两个手脚麻利的使女打扫了足足一日,太阳落山前,也才勉强收拾得能住人。因只收拾出一间房间,加上担心苏如绘,红鸾与秀婉便又寻小李子付了一笔银子,求了三套被褥来,一套给苏如绘铺在床上,两套打地铺。
半夜里,两人不出意外的听见苏如绘低泣。
“小姐?”
“……小姐!”
秀婉唤了一声,见苏如绘不答,看了眼红鸾,红鸾起身将烛点上,两人一起披着外衣坐到床边,只见苏如绘面朝里,只是啜泣不语。
“小姐……”唤了第三声,见苏如绘停了动作,秀婉与红鸾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回不比上一次,上一次冲撞怀真郡主,到底也只是小事,当时年纪又不大。可是如今苏如绘不但年纪已长,谋害皇妃——还是待她极好的皇妃!
这条罪名,估计苏万海父子三人今儿都要上折请罪,连带郑野郡夫人也少不得去仁寿宫里跪着自承教女无方——恐怕定国公府都脱不得关系。
“青雀死了。”
半晌,还是苏如绘自己出声,一字字冷如寒冰,“她进宫才两天!”
秀婉沉默,红鸾却忍不住,俯下身去,隔着被子抱住苏如绘,与她一起压着嗓子恸哭。
除华宫里百物都比外面珍贵许多,惨淡的烛火照在窗纸上,窗外,一道人影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