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一是想看看皇帝对贵妃的态度,二是想看看贵妃的分寸。”太后淡淡道,“皇帝还是护着贵妃的,而霍氏,总也晓得轻重——你道那年除夕夜宴上,皇后有那么容易被气晕过去,贵妃当年一度让皇帝想立她为后,当真遇见了事情竟连点儿分寸都不晓得了么?”
霍清瀣咬着唇:“我知道了。”
“抬举沈淑妃,还有一个缘故。”太后苦口婆心道,“你仔细想一想,周家与霍家都是一般从文,空有清流之名,却没什么实权,纵然霍德号称桃李遍天下,为太师数十年门生故就多如过江之鲫,可是大雍四破军随便拉出一支就能叫那些所谓的清流以及文官闭上嘴!如今军权都在青州苏手里,苏氏不同刘氏,当年收刘氏的兵权收的容易,一是因为隆和八年的巫蛊事,名正言顺,二是因为文卫武刘多年,惹了其他门阀不满!三却是刘氏从前朝起就世守东胡,嫡系的精锐都不在帝都,而也是天佑皇室,那些年出了一个太傅武洛,忠于皇室,又力压刘氏全族将帅,方成功把卫、刘打下去!”
“但苏氏不同!苏氏一族从定鼎起,嫡系就跟着皇室入帝都,只留庶支在青州经营,并且每一代不入仕途的嫡系子弟也会回青州去加强两边的联系。更重要的是,苏氏一族谨慎,没什么把柄,行事低调,却不乏大才之人。何况,武洛已老,周子南兵法不弱,权谋却远不及太傅!太傅若故,苏氏的光芒无人能掩。”太后深深一叹,“别的不说,你看苏如绘,当初接了旨入宫,匆忙之间就能够请到薛女史为西席!这一点,就是皇家都做不到!”
霍清瀣才学平平,对薛紫暗的傲气懵懵懂懂,听了太后的话忍不住道:“怎么会?难道太后下懿旨去,她还能抗旨不成?不过是一个文人罢了。”
“这世界上,无论是钱还是名,到了一定程度后,权对它们的影响就不得不打上折扣。”太后悠悠说道,“乐安十岁时,因读了薛女史的诗文,非常喜欢,很希望能够得到女史的指点,哀家疼她,自是让人去薛府投帖,想与她商议着聘其为公主之师,因早就知道薛女史不喜权贵,所以哀家当时还与皇帝说过,若女史不喜欢入宫,哀家特许乐安出宫去求学,哪知,李光连薛府的门都没能进去,而薛女史当天就出城去了别院,一直到苏家去请,才把她请了回来。”
霍清瀣眉头一挑,只听太后又道:“当然,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哀家也怕被拒绝,伤了天家颜面!苏家大约不知道这件事情,若是知道,以他们的谨慎,未必会再去请。”
“薛女史的那个入室弟子……”霍清瀣想到了重点。
“很好,你也想到了。顾士珍的才华,如今已是满朝皆知,皇帝决心留他为太子将来的肱骨之臣。苏家好眼力,也是好算计,薛白与关乡侯那点儿交情,原本因为薛白身后只有一个独女,又是一个孤高傲世的才女,眼看就要接不下去,谁知道区区两个月,苏家硬是替女儿弄到一个女史记名弟子的身份,苏家看中的不是薛女史的才名,毕竟苏家嫡女压根用不着一个才字,就有得是人家求娶,而是为了与顾士珍拉上关系,说实话,皇家公主太过稀少,怀真又是个不争气的,否则,顾士珍这等人,哀家与皇帝,都是不希望他被门阀拉过去的。”太后冷笑着道,“这孩子也聪慧,所以苏家据说两个嫡女都对他有意,其他人家也有许多女儿看上了他,而他却始终不肯表态,因为他知道,不与门阀拉上关系,皇帝是一定会重用他的,若有了关系,固然有妻族助力,而且冲着他的才华,皇帝也不会用轻了,可重用与重用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总之,苏氏强盛,而且势已渐成,如今的朝局,是很难撼动他们了。”太后叹息道,“哀家的娘家虽然有个威远伯,到底势单,皇后的娘家也不成,苏如绘做皇妃是必定的,为了防止将来外戚专权,也为了不使墙内生变,哀家当然要抬举沈氏,以辖制苏氏!”
“当年,光奕长公主下降前,皇帝急召沈准入都,就是为了这个缘故!瀣儿,你要知道,想在这宫里坐得稳固,你就要在别人还没想到的时候,就布好先手!”太后殷殷叮嘱,“千年望族,树大根深!能对付他们的,自然也是千年望族!沈氏,须扶与抚,一个丹朱郡主,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