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犗、程远?”
魏述答道:“正是。”问黄荣,说道,“黄公可有闻知过此两人?”
“徐州离我定西,中隔关中、中原,两千里之远,我对贺浑邪那里的情况不太了解,只知其谋主张实、从子贺浑豹子等寥寥数人,不曾闻知此二人。”
“好教黄公知晓,——在下也是刚知道的,这个刁犗,是贺浑邪的左长史,系贺浑邪帐下所谓的‘统府四佐’之首;那个程远,是贺浑邪帐下的右司马,其妹现为贺浑邪之妾。”
“原来如此。如此说来,他两人在贺浑邪帐下都堪称位高权重的了。”
“可不是么!”魏述扬起下巴,朝那几个站姿不驯的羯胡点了点,说道,“要不这几个羯胡会这般傲慢?刁犗、程远应召入府已快一个时辰了,他几人便这般模样,也站了快一个时辰。”
“已入府快一个时辰?”
“是。”
黄荣略作沉吟,问魏述,说道:“君可知刁犗、程远此次使我定西,是为何而来?”
“这个,在下就不知了。听说他们四天前就到了,唯是明公太忙,直到今天才抽出空来接见。”
黄荣不再多问,客气地对魏述说道:“便劳烦魏君为我等通报,就说我等出使荆州归还,求见明公。明公若是有暇,见完了刁犗、程远,我等这就进府谒见;若是无暇,我等晚上再来。”
魏述应道:“好。请黄公、张君、陈君稍候,在下这就前去禀报。”
黄荣等人当然与那些候见的官吏们不能相同,魏述先是引他们进到府门旁边的侧塾,请他们坐下,并令小吏端茶上水,呈上点心水果,然后告了个罪,乃亲自入府为他们通禀。
黄荣等人之前都没有见过羯人,张道岳是个好奇心强的,便叫小吏员把侧塾的门帘挑起,坐於榻上,一边喝水润嗓,一边眼往外看,视线穿过门口,不离那几个不远处的羯人,上下观瞧,细细打量,看了多时,他放下茶碗,与黄荣、陈矩说道:“久闻羯胡残暴,匈奴、鲜卑不及也。我在荆州时,与客舍的主吏闲聊,听他说了件事,未知黄公、陈君有无闻听?”
陈矩问道;“什么事?”
“就是前时蒲秦、江左联兵攻徐州之日,殷荡刚开始的时候,连着打了几个胜仗,兵围下邳,县中的羯胡守卒缺粮腹饥,居然杀人做食!”
陈矩叹道:“海内战乱已久,荒年之际,或城被围困之时,兵士杀人食民之事,并不少见!”与张道岳说道,“匈奴、鲜卑都做过这等事,倒也不是只有羯人才这么做过。”
“除此之外,还有!”
陈矩问道:“还有什么?”
“不久后,贺浑邪遣贺浑豹子援救下邳,却半路中了埋伏,尽管贺浑豹子最终率部冲出了包围,但粮秣尽失,你们猜,这种情况下,贺浑豹子是怎么做,是怎么与他军中的羯胡们说的?”
“怎么做,怎么说的?”
张道岳说道:“时有其部中的谋士建议,说军队失了辎重,没了粮草,就算是到了下邳,只怕将士乏力,也无进战之能了,不如暂且撤退,贺浑豹子不肯听从,反召聚军中诸将,与彼辈说道:我军粮秣虽失,围下邳之万余唐卒,却尽可为我部之粮也!今如回撤,不能救下下邳,即使伏兵不追击我部,天王亦必杀我等,何如奋勇而前,大破唐卒,然后饱餐之美?”
黄荣、陈矩闻言皆惊。
陈矩说道:“以唐卒为粮?贺浑豹子竟是用这话来鼓舞士气?”
“陈君,我听荆州客舍的那主吏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也与你一样的吃惊啊。”
“最后呢?”
“最后?最后就是贺浑豹子果然大破围下邳的唐卒,殷荡兵败而还扬州。”
“可有唐卒被羯兵吃掉?”
“想那下邳城内无粮,援兵也无粮,既败了唐卒,解了下邳之围,为了果腹也好,为了庆功也好,少不得须有酒肉犒赏三军,到底有无战死、被俘的唐卒被充作食物,我没有听那客舍的主吏说,他或许也不知晓,但按此常理推算,料是应有,且还会不少。”
陈矩目瞪口呆,哑然半晌,末了说道:“‘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是率兽而食人也’,今羯奴之暴,比此更残!真禽兽也!”视线转向室外,再瞧那几个羯胡时,虽然阳光灿烂,却如感有阵阵阴风盘旋於那几个羯胡左近,那几个羯胡桀骜不驯的站姿,此时此刻也变了味,不仅仅是“桀骜”而已了,察看他们的目光,陈矩觉得就像是吃过人肉的狼的目光,心道,“这几个羯奴,是不是把周边的我等唐人,都看作是了他们的吃食?”
脚步声响起,这脚步声不大,然却把陈矩吓了一跳,看去,是魏述从外进来。
“黄公、张君、陈君,明公请你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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