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哈尔,大汗王庭。
偌大的金帐之中,达延汗巴图蒙克正歪在一张木榻上。尽管时值盛夏,但草原上日夜温差极大,他的身下仍然铺着一张厚厚的白狐皮褥子。此时,他枕着三子巴尔斯博罗特敬献上来的玉枕,脸色却有些恍惚。
尽管还不到四十,但长年的东征西讨仍然给他带来了不少疾病。麾下的军马能够给他带来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材,但却不能让他永远健健康康。大明朝举天下为弘治皇帝披麻戴孝的时候,他也正缠绵于病榻,那一场在整个大明朝掀起震天波澜的所谓大战,只是他的次子乌鲁斯博罗特调兵遣将,少师脱火赤率兵出击。
他总共有十一个儿子,其中前七个都是他和满都海大哈屯所生。对于那个曾经抱着他东征西讨的女人,他每每回忆,每每感慨万千——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对于她在全蒙古的威望远远高过他而耿耿于怀,可当她在那一场明人的夜袭中身受重伤之后,他方才意识到这个年长自己许多的女人有多么重要。然而,短短三个月,只来得及让他用最快的速度整肃整个汗庭,之后更是不得不以养病为名封锁了她的死讯。
因为他这达延汗的名头,一多半的荣光都要归功于这个女人。那时候他还太年轻,需要满都海彻辰的名头压服瓦剌,压服永谢布鄂尔多斯等等各处蠢蠢欲动的部落和领主,压服尚未纳于麾下的兀良哈。直到他用最强的力量将反抗都碾碎在马蹄下,他才能够正视这个女人已经逝去多年的事实。
“大汗,药已经煎好了。”
巴图蒙克恍然回神,接过小哈屯顾实递上来的那碗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一饮而尽,旋即就若有所思地端详起了一旁的女人。
顾实是曾经当过枢密院知院,后来兴兵反叛刺杀了也先的卫拉特首领巴噶图特部阿剌的孙女,早在满都海抱着他征服瓦剌之后就定下了这桩婚事·她嫁过来之后,为他生下了他第十个儿子鄂卜衮锡青。相比他之后娶的那些更年轻美貌的小哈屯,保养得宜的顾实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几分老态,可由于那桩婚事是满都海给他定下的,再加上要笼络卫拉特人,自从满都海故去之后·他不曾再立过大哈屯,后宫事务几乎都交给了她来掌管。
“怎么了?”
听到这乍然传来的声音,顾实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立刻恭恭敬敬低下了头:“大汗,我一个女人不应该插嘴汗国的大事,但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少师脱火赤带着他麾下的精锐人马刚刚出发了。”
“脱火赤出发了?”
巴图蒙克的瞳孔顿时猛烈地收缩了起来。少师脱火赤是他的心腹,也是随着他多年来南征北战的大将,他信任其犹如手足·就好比此次对明朝边境用兵,他便全权都交给了脱火赤。然而,他分明记得,前几天他的次子乌鲁斯博罗特才来禀告过,趁着大明朝的兵马全都齐集于宣府·接下来要对大同发动攻势,再接下来就是宁夏和延绥。总而言之,在冬天的第一场大雪阻绝了他们进攻之路之前,他们要把整个大明朝的边疆打得稀烂,让那个小皇帝再不敢生出对战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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