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外面下起了雨。
昏黄的烛光照着水雾,朦朦胧胧的,仿佛又将时光带回了那座永远弥漫着湿气的地牢里——
火盆已经撤下去了,呛人的炭气却还在空气中弥漫着。
钉满尖刺的木架上锁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肩头、胸前的皮肉一片焦糊斑驳,手足更是尽皆焦烂变形,没有一丝人样了。
这是炮烙之刑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放下来的,该受的痛苦一分都没有少,偏偏剥夺了她摔进炭火里去烧死的福分,这才叫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清秀的小太监翘着兰花指,轻轻地勾了勾拴在女子琵琶骨上的铁链,笑得十分温和:“蒹葭公主,我们钟小将军给您准备的这第二道菜,滋味如何?”
女子抬了抬头,“呸”地一声将满嘴血沫子吐在了他的脸上。
小太监立时大怒,手上拽住铁链狠狠一扯,女子肩上的血肉便狰狞地翻了起来。
如愿听到一声惨呼之后,小太监恢复了笑容,回头向身后细声细气地问道:“第三道菜预备好了没有?别让蒹葭公主久等了!”
小厮急急地从外面跑进来,神情有些慌张:“杜公公,世子爷回府以后多半会直接到这里来,您看是不是先给蒹葭公主梳洗一下?”
“梳洗?”小太监若有所思。
刑架上本已待死的女子听到这两个字,身子立时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
“梳洗”这种刑罚,她知道的。
就是把开水浇到人的身上烫至半熟,然后用铁刷子像梳头似的一下一下刷过去,直至皮肉刷尽,露出白骨……
最初从那个人口中听到这些招数的时候,她还不信世上会有这等惨事,直疑心他是在吓唬她。
是因为她不信,所以他才要让她亲身来体验吗?
想至此处,女子忽然又抬起头,赤红黯淡的眼睛里现出了几分亮光:“钟樑……让钟樑来见我!”
小太监被她这一嗓子吓得打了个哆嗦,恼羞成怒地抬脚踹了过去:“山戎已经亡了,你还摆公主的谱呢?钟小将军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女子闭上眼睛,哑声道:“那个秘密我只对钟樑一个人说。他若不来,你们就永远别想知道了!”
小太监的脸色沉了沉,身后的小厮已经转身跑了。
片刻之后,身穿玄色铁甲的男人脚下生风地冲了进来。
看清了刑架上绑着的女子之后,他猛然站住,神色骇然地定在了原地:“蒹葭?!”
“你来了,”女子向他咧了咧嘴,“过来。”
男人迟疑着,远远地看着她,似乎仍然不敢相信眼前之所见。
小太监快步走过去,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这女人嘴硬得很,上了炮烙才松口说是只告诉您一个人——那东西的下落至关重要,有劳钟小将军了。”
男人怔怔地站了许久,终于扶着手中的长枪,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蒹葭……”
女子拖着铁链向前倾了倾身子,咧嘴笑着凑到他的耳边,声音低得几乎只剩了气息:“钟樑,我用山戎王族的血诅咒你,愿你众叛亲离,绝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