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中影昔时同罗寅一道南来,见罗寅精明决断,果敢庄重,却不料别来不过两月,竟似换了一个人一般,不由的深为纳罕。罗寅见了岳中影的神情,明白他心中所想,自失的一笑,道:“岳兄见小弟今日之作为,怕是很不以为然吧?”
岳中影笑道:“倒也不是,只是有些奇怪而已。罗兄带了大队商户去天竺,谁曾料却会在此地,莫不成罗兄的生意不做了?”罗寅摇摇头,嘿嘿一笑,道:“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罗某东奔西走,却为何来。”说着,露出一脸苦涩之意。
岳中影立时想起,当日胡青曾向他言道,罗寅系庶出,虽然精明能干,终究不得继承家业,纵算再怎么努力,也是无份。看来今日罗寅之举,亦是愤懑难遣。
此时已有下人摆上酒来,罗寅给岳、董二人斟了。董云楚不素不喜多饮,只浅浅的陪了少许,岳中影虽不喜饮,但见罗寅甚为落寞,自不免多陪他几杯,好在他内功深厚,并无大妨。
饮了几杯,罗寅这才道:“其实,岳兄,这些年来,小弟也看得开了。以前倒也想争,但争来争去,能争出个什么,无非是兄弟相残,以致高堂之忧。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何必为这些身外这物争的你死我活,倒不如纵情山水,终此一世。”
岳中影微微一笑,罗寅虽说得亦有些道理,但他心中自不会也如此去想,况且身边尚有董云楚相伴,能同她共度此生,那才不枉一生。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的向董云楚望去,恰逢董云楚亦转头望他,两人相识一笑。
罗寅早看得清楚,心里暗暗艳羡,此时他酒已甚高,说话间便也无所顾忌,笑道:“岳兄自然是好,有董姑娘这样的红颜知己相伴,此生算是不枉了,罗某不过世俗之人,未必能有此福缘,亦未曾指望过,倚红偎翠,终此一生,也便罢了。”说着,高声唱道:“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唱毕,将一杯烈酒倒入口中,脸上虽漾着笑意,眼中却盈泪欲滴,斟满酒杯,高高举起,向岳中影道:“岳兄,来,敬这落魄江湖的薄幸人。”
岳中影酒杯刚举,罗寅已经仰首将一杯酒饮下。此时众歌伎们又重整了琴瑟琵琶出来,纤指细弹,却是一曲《霓裳玉衣舞》。罗寅踉跄着起身,伴着琴音,击节而舞。六七名彩衣女人,围在他周围翩翩起舞。琴声柔媚,舞姿曼妙,罗寅杂在其中,目光渐渐迷离,终于脚下一虚,倒在地板上。
岳中影一惊,急忙要去扶他,却见罗寅满脸醉意,口中尚自喃喃吟道:“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却愿来是醉了。
岳中影叹息一声,哗哗侍女们扶着罗寅去歇息,自挽了董云楚,下了画舫。那舟子尚在水面相待,两人上了小舟,向岸边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