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娇娘抬头看着他,神情木然。
“原本无事,偏你生非。”她问道,“如此,你可如意了?
最鄙视。所以漠视,原以为撕破过结,双方直面,总好过漠视,到底也能解了鄙视。
不破不立,不痛不生,没想到干脆痛快,结果会是激怒了这个女子。
任你们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想了那么多,到最后,在人家这一句话面前全部灰飞烟灭。
所以,天下道理不在话多,而在,一语中的。
屋中相对三人,程娇娘漠然,周六郎愤然,秦郎君片刻怔凝。
“我也错了。”他旋即说道,面带笑容摇头,冲程娇娘拱手。
“你有什么错!别跟这个….”周六郎吼道,怒气难抑。
程娇娘抬头看他一眼。
她能治好,她能治好…..
治好秦郎君那残了的腿,能治好,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跑跳,肆意。
周六郎身子发抖,在这女子的一眼之下,到嘴边的那句怒言硬生生的咽回去。
“感觉,怎么样?”程娇娘却没有就此作罢,看着他,木然问道。
感觉怎么样?
那种想骂不能骂,气愤在心中奔腾冲击,却不得不压制的感觉怎么样?
那种猫儿戏鼠的感觉怎么样?当然,问的是老鼠的感觉。
周六郎攥在身侧的手发出咯吱的响声。
“周六,你闭嘴。”秦郎君说道,再次看向程娇娘,他的神情除了最初那一瞬的波动后,便一如既往,似乎根本没听到什么能治好自己的腿,但是就是不给你治的话。
“程娘子,我现在明白了,你先前对他真是无事,真没看在眼里,不止他,整个周家你也没看在眼里,那这次你生气,”他问道,“是因为他将这个半芹的错推到你身上吗?”
“不是。”程娇娘说道,看了一眼一旁不敢哭还用袖子死死掩面的半芹,又转过头看周六郎。
“我的东西,喜欢你们就拿走,我不生气,我的东西,想要走,就走,我无所谓。”她说道,“人也好,东西也好,而已,只是,拿走不是为了喜欢,走不是为了过的更好,而是为了作践,实在是,不忍睹”
“是她自己作践自己!管别人什么事?”周六郎怒喝道。
程娇娘看着他。
“我喜欢这样做,管别人什么事?”她说道。
周六郎恨恨的看着她一刻,拂袖转身而去。
“某明白了,多谢娘子。”秦郎君也起身,神情轻松含笑有礼说道。
程娇娘与他还礼。
二人之间气氛融融,似乎才饮茶吃酒结束告辞一般
“哦对了。”秦郎君被小厮搀扶起身走到门口,又想到什么回头,“还有一件事某不解。”
程娇娘看着他。
“娘子为什么喜欢让丫头叫半芹呢?”秦郎君问道,一脸好奇。
“好听。”程娇娘答道。
秦郎君哈哈一笑,拱手施礼而去。
周六郎站在院门外,如同石雕,秦郎君轻叹一口气过去。
“她…”周六郎僵硬开口,说道,“她是瞎说呢…她..就是故意…她不一定能治好的….她就是言语舌毒之人….”
秦郎君伸手拍他。
“六郎,区区言语,区区女子,你就如此怕了?”他笑道,摇头,“我可真是看错你了。”
“可是你的腿!”周六郎吼道,面色涨红,“你的腿!”
“我的腿便是我的命,人若不认命,便不得自在。”秦郎君看着他,肃容说道,“周箙,我自己要放下,我自己要自在,你非要逼我不自在吗?”
周六郎,名箙,字子键。
提名而呼,如同斥骂。
周六郎绷住嘴攥紧手。
“六郎,你输了。”秦郎君说道,声音缓和,又一笑,伸手再次拍拍他的胳膊,“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也没什么丢人的,放下吧,至少,你和她的结到此为止了,如此,也好。”
周六郎看着他,咬牙。
“休要再提。”秦郎君抬手示意道,“我知道,这娘子一刀子捅的稳准狠,你心内郁结难解,但是,六郎,你自己打起精神来,别让我这个本该最丧气的人,还要想法子给你打气,你要是这样的话,可就真的不够朋友了。”
他说罢哈哈一笑,伸手捶了周六郎肩头两下。
周六郎跟着挤出一丝笑,动了动嘴唇,到底没说出什么。
“走了走了。”秦郎君说道,“以往你整日守在家里,想着如何化解,如今不用化解了,可以放下了,终于可以去打猎了,快走快走。”
他被小厮搀扶先行,周六郎转身跟随,抬眼看前面一瘸一拐而行的秦郎君,别的时候从来没有什么感觉,此时此刻这一幕却如同两只飞箭只刺双目。
我能治好你的腿!我能治好你的腿!可是,因为你是他好友,所以我不给你治!
因为你,所以他才不得治。
这个,才叫真的,对不起人!
他猛地转过头,大口的喘气,身子紧绷颤抖。
混帐!混帐!好毒!好毒!好狠!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