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大像她的为人了。
譬如,对杨芷以及其母的怨恨,皇后丝毫不加遮掩。
可是,皇后又是如何知晓卫瓘曾欲“从逆”呢?
自然不是汝南王说的。
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范长生和云娘子。
何天很清楚,范长生最大的利益或曰最大的诉求,两个字:“传教”。
而太平时节传教,须有权贵的支持、政府的默许。
范长生在汝南王身上打的算盘已经落空,派云娘子二访自己,也不过为免祸,自己不可能支持他传教的立场,他一定是清楚的。
他能甘心吗?
他能够将手握的那个大秘密带入棺材吗?
只怕不能。
这个大秘密,是可以拿来换取他梦寐以求的传教方便的!
如何“变现”呢?
最简单、最直接者,就是将卫瓘卖给皇后。
何天一直以为,摆弄、操纵他人的,是他何某人;而若他的猜测成真,那么,在他摆弄、操纵他人的同时,他其实也一直被他人摆弄、操纵——而不自知。
此局布置之精巧、之狠辣,略一细想,何天便不由心悸——
首人举发者,卫瓘“一子、一孙”,却不确指哪一子?哪一孙?如是,卫瓘所有子孙,便都要参加“甄别”。
还有,刚刚转迁廷尉的荀悝,之前的衔头,是后军将军,而看守永宁寺的,正是后军。
荀悝,不显山、不露水,却是皇后的正经亲信,而自己并未予以过多关注。
皇后调荀悝任廷尉,是为灭卫瓘满门而做准备吗?
何天喘不过气来了!
他四分五裂的自信,再被狠狠砸上一拳。
他的惶惑,增加了新的内容——
何去?何从?
若灭卫氏满门之幕后主使者确为皇后,何天虽不能向她报复,但同时,也不可能再为她服务了!
再没有任何为之服务的动力了!
而不为皇后服务,等于不为国家服务。
如是,在这个已开始变的陌生的时代里,自己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何去?何从?
还有卫瑾——
想到她,何天的心,揪成了一团。
自己是向她保证过的,只要卫瓘上书告老,就不会被“牵连”。
而现实——
今后,我如何面对伊人?!
尤其是,认真说起来,这件大惨事之源头,其实还在自己这里——
当初,自己力劝卫瑾去游说已经致仕的卫瓘再入中枢。
后来,范长生又是通过自己,借到了《光赞般若经》。
或许,即便没有自己的“力劝”,杨骏倒台后,卫瓘还是会被公推“参政”。
或许,即便没有《光赞般若经》,如卫瑾所言,汝南王、范长生还是能够找到其他的路子,将“柔嘉表范、贞静持躬”八字强加给卫瑾。
或许,卫瓘,还是会入汝南王之彀。
但是,无论如何,这件大惨事,与自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而自己——
既未能阻止惨剧发生,又不能替卫瑾报仇!
惶惑和愧疚夹杂在一起,何天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还有,若卫氏之灭门,真是因为范长生之出卖,他要不要“报复”此人呢?
他既没有对此人的任何记忆,也就谈不上任何感情,可是,此人到底是……“养父母”
呢!
细辨,同为“共犯”,他对范长生的感觉,大致处于荣晦和皇后之间的那个中间点上。
还有那个云娘子,对她,自己能不能下得了手?
真特么快要发疯了!
他不晓得,此时的他,在一旁的韩密眼中,是何等一副模样——
眼中,忽而迷茫、忽而精光乱窜;脸色,忽青、忽红、忽白;汗珠,一颗颗的自额头上滚下。
“何侯!何侯!”
韩密的声音,由低到高,连喊了几声,心里甚至在想,这位,不会是过了俺们大王的病气了吧?
何天终于清醒过来,透一口长气,没头没脑来了句:
“总是要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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