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俊的声音,清脆而柔和,“只宽上裳就好——俾婢子一观即可。”
“只宽上裳”也是宽衣——在大朝议之所宽衣?
哈!
皇帝完全不晓得该咋办了,嗫嚅半响,憋出一句,“要不……换个地方?”
王敦立即高声说道,“回陛下,授受于密室,何以释天下疑、分天下谤?”
皇帝一滞,“这……”
江统朗声说道,“回陛下,臣亦以往王敦之议为然——礼有经、亦有权,目前的情形,不能不从权!”
顿一顿,“再者说了,虽有碍观瞻,但若只宽上裳……似也不算坏了朝廷体统罢?”
文鸯桴鼓相应,“陛下,昔东吴周泰拜平虏将军,朱然、徐盛皆在所部,心不服也,吴主孙权因会诸将,自行酒至周泰前,命解衣,手指其创痕,问以所起,周泰辄记昔战斗处以对,毕,使复服,欢宴极夜,朱然、徐盛乃服——”
顿一顿,“朝宴之上,周泰解衣,时人以为美谈,后人以为佳话,今故太子解衣,释天下疑,分天下谤,未必不为美谈、不为佳话也!”
嘿,说的一套一套的?
王敦心有异感:江、文都支持?怪了……
皇帝松口气,“既如此……”转头向徐登点点头,意思是,你去替故太子宽衣罢!
徐登刚刚应了声“是”,阶下的蒋俊便敛衽,“婢子请旨,替徐令打个下手?”
当然照准。
而实际上,是倒转了过来,徐登替蒋俊打下手——蒋俊自“卫将军”身上“宽”下来的衣裳,都一件件交给徐登抱着。
蒋俊只剩一条左臂,动作不算特别利落,而且,手似乎还有点发抖的样子。
不过,过不多时,“卫将军”也便上身**了。
殿内,响起了一片低低的惊呼声。
所有的人,都看见了“卫将军”后背、前胸的“创痕”。
后背的伤口深深内陷入身体,犹如悬崖上开了一道裂缝;胸前的伤口则向外突出,好像一个小孩子撅起了嘴巴。
果然,如江应元所言,“剑自后背入、前胸出”!
伤口的形状固然可怖,但更骇人的是其位置——正正是心脏的位置呀!
非但洞胸、甚至……穿心而过!
老天!他是咋活下来的?!
有的人的膝盖开始发软了——
若非“天命攸归”,何能如此?!
而阶前情形有异——
蒋俊未止于“观”,她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尖自上而下,轻轻的划过面前人胸口的创痕,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而落。
很快,她浑身都颤抖起来。
终于,不可自持,慢慢软倒,用一只左臂,揽住了面前人的双腿,痛哭失声!
她没说话,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没有人打搅她。
大致过了一盏茶光景,终于,哭声中,每一个人都听清楚了:
“你是太子!我的太子!”
复有何疑?
只听“噗通”“噗通”,殿中群臣,不止一个,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本来,故太子既没“薨”,“愍怀太子”的名号就做不得数了——“愍怀太子”是谥号;也即是说,阶前上身**的这位,在法理上,其实还是“庶人遹”,身为公卿朝士,哪有给个庶人下跪的道理呢?
可是,没法子,俺们就是腿软,就是把持不住啊!
阶上的皇帝,眼泛泪光,吸一口气,“诏……”
刚说了一个“诏”字,便听王敦大喝一声:
“臣请开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