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心里嘀咕,真那样干,老子就真成黄世仁啦!
不过,若“自个儿去收”,对于云英、雨娥,却是天下一等一美差。
这个差使,自然不是她俩本人去办,但家主手下,并无其他合适得力人手,则必然委托于她俩的家人、族人;办过了这种差使,就是最有良心的奴才,腰包也必是鼓鼓囊囊。
此中奥妙,何天岂能不知?头愈发有些大了,“这个……再议!再议!”
云英一笑,“好吧,再议!”
略一顿,正色说道,“有一件事,不能‘再议’——后院的那些礼物,如何处置?这个章程,现在就要定了下来!”
何天想了一想,“我看礼单,咱们能正经派上用场的也不多,这样吧,能正经派上用场的留下来,其余的,你们几个,或者分了他,或者……”
话没说完,云英便断然说道,“那可不行!”
“啊?”
这一回,云英真是“正色”了:
“家主赏赐,是另一回事——这些礼物,都是同僚们的心意,怎好如此处置?”
“再者说了,这个头一开,以后咋办?再有礼物,还是下人们来分?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家主从善如流,笑,“确是我想差了——你说罢,说咋办、就咋办!”
云英嫣然一笑,“婢子是这样想的——郎君难道只收礼?难道不回礼、不送礼?这些礼物,能够自用的,留下来;派不上用场的,重新整理打包——再送出去!不过两天功夫,就处置干净了!”
何天大笑,“他送给我,我送给你?”
“对!”
“好!好!就是别送错了——某送给咱们什么,咱们又回给某什么?哈哈!”
“绝不能的——郎君放心。”
何天极欣赏的看着云英,心说,还真是个“贤内助”呢!
既如此,今晚要不要——
哎呀,心里痒痒的呢!
*
第二天一早,何天去了文府。
照壁后,二门中,庭院中高可没足的枯草,已完全被踏平了,鲜血渗进泥土,眼下,庭院中央的土地已变成了一片异样的黑紫。
十几口棺木,整整齐齐的摆着,上面还覆着油布。
掀开油布一角,棺木品级虽有别,但木质都是好的,轻轻一敲,磬然有声。
祭棚也搭好了,面积虽不大,但精工细作,一点也不马虎。
半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办成这个样子,真不容易。
尚书台和河南尹都派了人过来。
尚书台的人,是送“慰问金”来的,据其人说,“天子闻文次骞、文阳长家口没于乱兵,心甚哀悯,乃口谕尚书,赐钱若干,并嘱好生发送”,云云。
这其实是给何天面子,而“口谕”,不形诸文字,也不直接打东安王的脸。
尚书台的人已经走了,河南尹的人还在——
负责照看门户,等待主人回来。
那个小吏对着何常侍拍胸脯:“常侍放心!此间主人回来之前,连一个碗也不会丢掉的!”
已经不能要求上头做更多了。
何天上香致祭之时,铅云四垂的天空,撒下了几片盐粒般的雪花。
这算今年的“初雪”了。
略有点早啊。
离开文鸯府,又去了文虎府,然后,进宫。
雪开始变大了。
风雪之中,东一长街之上,一条长长的车队,自弘训宫西侧门迤逦而南。
这是皇太后别居永宁宫的车队。
皇太后“别居”的待遇是:宫女十二人、宦者十二人随侍,由皇太后于弘训宫旧人中自择。
此人数,自然不能同在弘训宫之时相比,但也足够了,且再多,永宁寺也摆不下了。
“由皇太后于弘训宫旧人中自择”,尤为逢迎者赞颂,认为皇后实乃“体天格物”。
但这却是最叫何天不安的地方——正常情形下,皇太后出宫别居,皇后一定要严密监视,皇太后身边人,咋还都是“旧人”?
另外,皇太后一切私财,皆许其携过永宁宫。
杨芷做了十四年皇后,深为武帝所敬爱,再加上做了半年皇太后,本人又一向俭省,所蓄私财,真不是个小数,因此,随侍虽不多,车队却很长。
何天站在道旁,默默的看着。
其中一架安车,放慢了车速,车窗绣帘掀起一角,半张清秀绝俗、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的脸露了出来。
皇太后。
杨、何四目相对。
一片雪花飘进车窗,沾在高耸的云髻上。
杨芷默默颔首。
她是在对何天致谢。
她以为,高都君“听就太后居”,出于何天之力。
何天心中苦涩。
我当得起她的谢吗?
我还不晓得,皇后的“后手”,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