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年四月,北疆大捷,上大悦,封沈阳中卫指挥使瞿卿为沈阳伯,晋辽东都司指挥同知。
同月,宁王权就藩大宁,上以大宁险要,封朵颜三卫为宁王护卫,发各地卫所十,增兵大宁都司。辽东都司所属海州卫、复州卫兵将转隶大宁,番号撤销。
六月,辽王称病,驻跸金州别墅,终日与辽王妃为伴,纵游海上,避不视事。
“小术,让燮儿进去吧,外面风大。”金州别墅座山望海,在今天就是名副其实的无敌海景豪宅。太阳西下,海风渐起。
白术吩咐奶妈将燮儿带入房内,只见朱植躺在躺椅之上,闭目养神。自从出征草原回来之后,平日健康开朗的朱植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不再爱说话,平日不是在府上逗着孩子们玩玩,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郭秀和白术两人看着夫君这个样子实在心疼,但任谁问朱植也不说实情,只是说有些累。郭秀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事,于是就和白术商量,去金州休养一段。郭秀怀着孩子不方便,就让白术陪着朱植来到金州。
也许每个人到了大海面前心胸都会不自觉的被感染,出了几次海之后,朱植心情也逐渐恢复了些,至少不是天天憋在房里。没事或下水师走走,或到船厂看看新船,或驾上一艘纵火船出海钓鱼。
这日广宁传来消息,海州卫、复州卫的兵将上路出发了。心情好不容易好一点地朱植又默不作声呆在院子里晒太阳。这次白术感觉到自己夫君到底为什么不快。走到他身边的躺椅处坐下,将一件袍子轻轻盖在朱植身上。
朱植睁开眼睛,看见白术温柔的笑脸,也笑了笑:“燮儿呢?”
白术道:“奶妈抱进去吃奶了。夫君今日怎么没去钓鱼?”
朱植道:“哦。今日感到有些累。”
白术笑道:“恐怕是心累吧。”
朱植淡然一笑:“看出来了?”
白术道:“嘿嘿,这么长时间了,你什么时候快乐,什么时候忧愁。妾还不知道吗?怎么?舍不得吗?”
朱植摇摇头道:“不是,只是,唉……”
白术道:“临来前,姐姐吩咐妾跟你好好聊聊,陪你散散心。怎么妾觉得你好像没有以往开朗了?”
朱值道:“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如何能开朗?”
白术道:“不是刚刚取得一场大胜吗?辽东各项事业蒸蒸日上,夫君何必担忧?”
朱植道:“正是因为各项事业蒸蒸日上。所谓木秀于林,这次辽东大胜,父皇反而撤了辽东两个卫。不正说明问题吗?”
白术道:“这些事情,妾一个女人家不懂,只是记得夫君那时说过。尽心尽力做事,踏踏实实做人。妾十分欣赏夫君这种胸怀。何必为了一件小事耿耿于怀。”
朱植道:“这不仅仅是一件小事,这说明朝廷对夫君的一种看法,我检讨了这两年来辽东地发展。我也觉得的确有些操之过急。我是一心做事,可是别人未必这么想。在这个时代尽心尽力做些事总是那么难。”
朱植越说越激动,白术却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在一旁聆听,轻轻地抚摸着朱植的背脊。等朱植说完,白术笑了笑道:“殿下离开京城也四年了,是不是该回去给皇上和母妃晋寿呢?今年可是皇上七十大寿。”
朱植疑惑地看着白术:“你是说进京?”
白术道:“是啊,做儿女的孝道为先,夫君就藩之后再也没回过京城,一不尽孝,二也会给居心叵测之徒有机可称。你说是吗?”
朱植立刻想通了,一拍脑门道:“呵呵,没有想到,真地没有想到,谢谢娘子,谢谢娘子啊!”
洪武三十年的夏天,东海的海神特别容易动怒,动不动就送来丰富的水气。海面上生成的台风,旋转着杀向内地,狂风暴雨肆虐江南大地。各处纷至沓来的水灾奏报,让朱元璋头疼不已。快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登上这个宝座也已经足足三十年了。下面的礼官在筹备秋天皇上七十大寿之时,都在私下里嘀咕什么千古一帝。
千古一帝?朱元璋苦笑着摇摇头,近年来他突然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以往一天的奏折到晚饭之前就能批阅完毕,自己还有闲工夫到妃嫔那里听听歌,看看跳舞。可现在呢,老啦,不中用了,每天不到二更时分是完成不了这些事情的。
此时窗外正在打雷,一股新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天气格外闷热,远方隐隐传来几声闷雷。朱元璋站起来揉揉酸涨地眼睛,推开窗户,一股清凉的风灌入房间,让疲惫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不少。
门外值班地侍卫突然看到窗户打开,连忙过来查看,猛地见皇上正在窗前,连忙跪倒。朱元璋的兴致被人打扰,心中不快道:“看什么?就知道没事找事。”侍卫们吓得捣蒜般磕个不停。看着这些人可怜样,老朱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他们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