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揣摩朕的意思。朕没有什么‘意思’,”康熙微笑道,“你只管说。”张廷玉咽了一口唾沫,躬身道:“是。十四阿哥实有不足之处。与之相比,十三阿哥似更好些。但十三阿哥仿佛无自立之力,主一方,治一事,是个好臣子,再大的担子,恐难以胜任。”
方苞道:“廷玉所见很透彻。臣以为四阿哥也该说说。四阿哥为人诚孝,是阿哥里头办差历事最多的。事无巨细,都极认真。自立心极强所以不轻易攀附别人。但其性格坚如铁石。由于过分认真,就落了个阴鸷刻薄的名儿,也不能说不是一病。”
接着,二人又议论了胤禟、胤甚至胤礼。说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康熙因见早膳时辰已到,便传了点心来,赐二人一起进餐,舒了一口气道:“说了半日,都有好处,都有不是,到底谁最好,可以把这花花江山交给他呢?”
张廷玉见康熙毫无遮掩地促膝交心,放了胆说道:“臣以为十四爷和四爷最好。”
“是么?”康熙拈一块云糕,漫不经心地嚼着,笑道,“这是一母同胞,闹到一起了。朕倒以为胤禩也不无可取呢!”
方苞欠身说道:“恕臣直言。方才已经说过,八爷品貌才学气度,在皇子里确是出类拔萃的,性格宽仁平缓,很像皇上。连外国使臣也说八爷是奇人。大家正是瞧准了这一点,所以众口一辞地举荐他。但如今天下承平日久,物富民殷,已二十余年不动兵戈,文恬武嬉,积弊甚多。极需整顿,八爷似乎难以胜任。”
“诚如方苞所言!”张廷玉接口说道,“因此继统之人,一定要精明强悍,能矫正时弊!一是能洞悉今日吏治民情物议;二是毅力坚强足以克难攻坚!臣冷眼旁观,皇上所不中意八阿哥者,其因正在于此!”
他话未说完,康熙已激动得站起身来,靴声橐橐来回踱步。良久,方仰天一叹道:“你等所言极是,多难兴邦,朕要个守成庸主来接位做什么?什么叫肖子,什么叫不肖子,不是看他走路吃饭说话为人,最要紧的是能不能把江山治好!你们想想,朕已经过于宽仁,胤禩比朕还‘宽仁’;朕已经过于放纵下头,他比朕还放纵,数十年后怎么得了?须知朕当年不是这样的!朕这个太平天子,是经过了多少磨难、一刀一枪、一滴血一行泪苦苦挣来的!各人功名自家挣,好儿不靠父母养,得之容易,弃之就不惜。朕决意不传胤禩,就是为了这!”
“万岁圣明!”方苞索性说道,“臣以为胤禛、胤二人之中,必有一人是朝阳鸣凤!”康熙眼中波光一闪,刹那间又变得若无其事,笑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皇帝只能有一个。你们看哪个更好?”
直到此时,二人才吃惊地感到,今天的话是否说得太多了,太直了。张廷玉正寻思如何答对,却听方苞笑道:“哪个更好,圣上问得太陡然,臣从来也没想过。若论臣道,今日我和廷玉讲的都越分非礼了。这是主上乾纲独断的事,承蒙圣上垂询,臣子也不该妄言。但臣以布衣之身,受到主上亘古未有的恩宠,不能照常情回避。此二皇子,若皇上已有定见,也就罢了;若心有犹疑,臣有一法为皇上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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