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细看,”张廷玉低声赔笑道,“他在第三排,挨着白头发的是三爷府的陈梦雷。”
康熙看时,果然见了。他用目光搜寻着,方苞、李光地都在里头,接着又看见了党务礼、萨穆哈一对老搭档。想起当年三藩乱起他们两个从广州仓皇奔命回京报信的往事,康熙不禁慨然一叹。正自神不守舍,已是乐止歌歇。马齐见他怔怔的,忙道:“万岁,赐筵罢?”
“唔!”康熙惊醒过来,忙点点头笑道,“朕已用过早膳,饱汉不知饿汉饥,快开宴吧!”
刹那间热闹起来,几百名太监从御膳房走来,摆着冷盘,水陆八珍布成奇巧花样。胤祉为首,下面胤祺等十七个皇阿哥执壶捧盏,先至太和殿下首席为康熙上寿。康熙因问胤祉,“怎么不见四阿哥、八阿哥?”
“回阿玛话。”胤祉满脸笑容,躬身答道,“四阿哥在御茶房照料茶水,立时就过来。八弟嘛……他的病仍不见好,怕冲了万岁的喜气,请假了。”
康熙木着脸,心中一阵不快,因见冷盘中的二龙戏珠、两条龙活灵活现张牙舞爪夺那颗紫红鹅蛋,便道:“传旨给胤禛,这些时累了,不必过来站规矩——把这个盘子赏他!”又换了笑脸,说道,“这群老人家都是朕请来的客。譬如家人,你们子侄辈还该各桌去轮番劝酒——不要恃强,有用不惯大曲酒的,用点山葡萄酒也罢了——可惜朕身边共事元老,今儿来的太少了。”
“是嘛!”胤一本正经地给康熙斟一杯葡萄酒,说道,“也真可惜。儿子昨儿听说魏老叔去世了。别说主子,就是我,也难过了一夜呢……”康熙只吃了半杯酒,听见这话,便放了杯,脸色甚是凄楚。胤祉随即明白了胤的用心,抬头看胤禟时,正目光幽幽地盯着康熙,胤祉竟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康熙早抱定了主意,决不与这干包藏祸心的儿子们怄气,倒拿得稳。因见儿子们毕恭毕敬挨桌劝了酒,便起身来,慢慢在席间踱步,招呼众人吃酒。走到后排第四桌,康熙见两个老人坐在桌边吃闷酒,他细一审量,失惊道:“这不是封志仁、彭学仁嘛!”两个人不防康熙点到名字,忙起身道:“是!主子安康,难得还记得我们!”康熙笑道:“那怎么会忘?你们两人都是治河能臣,和陈潢一起,先跟着靳辅,后跟着于成龙,黄河都治清了几次——来!朕与你们共饮此杯!”说罢,举杯一碰,饮了,拍拍二人肩头又向李光地的筵席走去。一路转过来,和二十几个故旧勋臣饮过,待转到高士奇身边时,康熙已觉步履飘忽。
高士奇也已白发苍苍,因保养得好,倒是红光满面精神矍铄,只气质中显得十分稳沉,没了昔年那种挥洒飘逸,诙谐滑稽的神气。不知道的人,谁也不会想到他曾是与明珠、索额图并称的熙朝四大机枢重臣。高士奇见康熙过来,忙站起身,笑道:“万岁,奴才在史馆编书,不隔几日就见主子一面。主子劝酒奴才是不辞的,只劝主子别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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