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漫出几丝血线朝着牌灵汇聚,自下而上,仿佛在输血。塔罗师吟唱着古老繁复的咒语,声音从轻灵悦耳逐渐转为低沉沙哑。那张在“吸血”的牌,随着咒语的变化,在空中缓慢转动,发出卡塔的声响,仿佛命运的齿轮。
正常情况的血牌在施完诅咒后就会烧掉,可眼前的塔罗师,牌灵像是活了。按照茶茶提供的信息,诅咒用的牌要比正常的牌组少一张。鬼五躲在阴影里,仔细数了一遍塔罗师的牌组,发现她的牌竟然是完整的78张。
就知道茶茶不靠谱。除了地址是对的,没一样说中。
咒语忽然停止,塔罗师抱着水晶球站起身,原本铺开在牌布上的塔罗牌漂浮在半空,警惕地围绕在她周围,“谁?”
清脆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没有回应。
命运之轮回到塔罗师的手中,牌的方向昭示着威胁,“出来!我看到你了。”
鬼五无奈的显出身形。双脚虚踏在木地板上,手中的镔铁长枪冷意森然。心里却有些委屈。都怪主人很久没放他出来,查探个没灵力的黄毛丫头都被发现。失策啊。
“你是什么人?”塔罗师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从得到这副牌到现在,几乎没有过威胁。
没有声响,回应她的是鬼五手中气势如虹的芦叶枪,银色的光芒吞吐万丈。
纸做的牌如何能抵挡。仓促之下挥舞手臂驭使身前的塔罗扰乱视线。她从未想过会应对眼下的状况,手忙脚乱地后退着。失去信任的牌在细长的枪头下不堪一击,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就被舞动的寒芒撕碎。
惊慌中,命运之轮从手心飞出。被牌灵牵引着,铺天盖地的枪影仿佛失去目标。
三米的长枪本应用在马上作战,失去战马的鬼五,也就失去了应有的灵活性,动作无不受到牵制。扎、刺、点、拨,所有的攻击都化作虚无。牌灵挡在塔罗师身前,玩着名为命运的骰子,每一次挥舞似乎都被预测,少年成了拉线的木偶,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
房间里光影交错,却是安静异常。塔罗师双眼紧闭,嘴唇微动,她能做的只有祈祷。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那是个炎热的下午,她和哥哥像往常一样给父亲送饭。中间接了个电话,是哥哥的offer到了。哥哥就要出国了,她却开心不起来。哥哥为了哄她,破例绕远路去买冰淇淋。
仿佛命中注定,桥上有人跳河。
哥哥去救,却没能上来。
跳河的人不想死,踩着哥哥的身体从河里活过来。
父母哭天抢地,而那个跳河的家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毫发无伤的过着从哥哥那里抢夺过来的人生。甚至哥哥的葬礼都没有参加。
她摸着offer上的烫金字体,眼泪干了又流,流了又干。
头七的那天,窗边的风铃响了又响。她看不见,也不想看见。她只想哥哥活过来。她知道一个故事,是说国王爱上了画中的女神,整日对着画像诉说衷肠,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有一天女神真的活过来,和国王一起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对着哥哥的照片祈祷,他会不会活过来。
她不知道,她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祈祷,祈祷,祈祷……
照片当然没有活。皱巴巴的照片上,哥哥的笑容也变得皱巴巴的。嘴角诡异的弯曲着。她终于把照片收在抽屉里,开始自己的人生。只是有时候会想,如果哥哥还活着,邻班的那个混蛋是不是不敢再欺负她,压轴的那道数学题会不会有更多的解法。
又是炎热的夏天,她碰到当初跳河的那个人。
看着她从桥边走过来,仿佛看到另一个不同的人生,河面吹来凉爽的和风,哥哥牵着自己的手在桥上看风景。她拦住她,可那个人对哥哥的事完全记不起来。她恨,她好恨。当场和她厮打起来。抓掉了头发,扯烂了衣衫,场面混乱,堵了两个小时才被警察带走。
也就是那之后不久,有人找上她,给了她这副牌。还介绍了一个论坛,上面都是些和她一样有着孤苦命运的同类。他们互相鼓励着,熬过最痛苦的岁月。她也如愿,改变着那些痛苦之人的命运。
可是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她其实知道的,灵牌里寄宿的灵魂一直在吸取她的能量。但那又怎样呢。她只是想看到她哥哥啊。眼前莫名其妙出现的少年一声不吭就要将她拥有的温暖毁掉。
绝不!
牌灵红光大盛,化成无数条丝线缠绕在塔罗师的身上。咕噜咕噜的吸吮着,塔罗师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喘息,血液不断从身体中抽出,牌上的红光越发深沉。她其实那时候不需要冰淇淋的,所以才要惩罚她,用鲜血来赎回自己的哥哥。
血牌之中,汩汩血流缓缓溢出,凝聚成一颗骷髅头的模样。塔罗师抱在怀里的水晶砰然破碎,点点幽蓝如长鲸吸水般涌入骷髅两个黑漆漆的眼洞,化成两团蓝色火焰。
塔罗师发出咯咯的笑声,将骷髅头抱在怀里,她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输送。缠绕在周身的血线,让他们血脉相连。
鬼五停止了攻击,倒不是因为真的不敌牌灵的蛊惑,他只是还没忘记自己任务,查探虚实并不需要用尽全力。冷眼旁观献祭过程,再不出手那女人怕是要被吸干全身的鲜血而死。
鬼五束紧头发,收起玩心。枪尖刃口现出一抹绯色,踏步上前,舞动间带起血煞涛涛,湮没在回忆的兵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