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现实粉碎了杨四小姐的梦,她望一眼苍老绝望的父亲,在心里干干硬硬地喊了一声:天哪——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知道,自己这回将别无选择了。她了解父亲,父亲一生一世不欠别人一文钱,一世清白,不能让爹就这么把一世清白名声丢了,那样的话,爹会死不瞑目的。想到这,杨四小姐站了起来,她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看着只几日的工夫就老了十几岁的父亲,心疼地叫了一声:爹——
父亲抬起头,惘然地望着女儿,摇了摇头,他清楚,这次就是再有十个女儿也换不回这车镖了,他哑着声音说:爹一世清白,就这么毁了,爹死也不甘心哪——
爹真的哭了,满头的白发一飘一荡的,他在哭自己,也在哭这个家,绝望的杨镖头,只能用哭来发泄自己了。
广泰坐在一旁,木雕泥塑似的,他不知该干些什么,只知道日子粉碎了。
杨四小姐来到广泰身旁,她把广泰的头抱在怀里,广泰依了她。杨四小姐凄然道:人算不如天算,咱们注定成不了夫妻呀。
广泰的嘴角动了动,突然眼里流下了两行泪水,他说:要是能用我这条命换回一车镖,我立马就去。
杨四小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拉起广泰的手臂,看到了广泰手臂上的疤,她的眼泪成串地滴在广泰的手臂上。最后,她长时间地望着广泰,广泰也望着她,四目相视,他们此时觉得有许多话要说,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杨四小姐跪在了父亲面前,一字一顿地说:爹,你把我卖了吧。
杨镖头怔怔地望着女儿,望着广泰。
杨四小姐说: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杨镖头突然说:爹对不住你们,是爹无能啊。
说完两行老泪缓缓而下。
杨四小姐说:爹,我知道你想的是啥,我不会让你欠人家一文钱。
杨四小姐说完重又坐到炕上,她开始用力地撕扯那些剪好的喜字,一双双一对对的喜字在她的手下粉碎了。她在埋葬自己的梦,她做这些时,显得很平静,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又走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了,窗帘落下了,她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又坐在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描画了,然后才走出屋门。
她又一次跪在了父亲面前:爹,我走了,谁能出一车药钱,我就是他的人了。
说完给父亲磕了一个头,说:爹,孩儿的命是你给的,报答你是应该的。
又磕一个头:爹,我用自己的身子换你一世清白,爹你放心吧。
再磕一个头接着说:爹,爹……
杨四小姐说不下去了,泪流满面。
久久,她站起来,她坐在广泰的身旁,把头偎在广泰的脸前,她说:广泰,你看我。
广泰低下头望着她。
她又说:你好好地看我一眼。
广泰就瓷瓷实实地望着她。
她拉住了广泰的手又说:你对我们家恩重如山,下辈子做牛做马我都会报答你。
广泰僵僵硬硬地坐在那儿,怔怔地望着杨四小姐。
杨四小姐凄然地冲广泰笑了一笑,离开广泰,头也不回地一步步、光鲜照人地走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