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端初叹口气。留他在狼群里，死路一条。现在尚小，日后渐渐长大，人的身体和狼到底大相径庭，小怪物无法存活。他伸手摸摸小怪物的头：“慢点，不急。”

小怪物可能一直没怎么洗过澡，头发腻得像一层壳子。身上大概有虱子，味道也十分难闻。不知道到底多大，身子非常非常瘦小。柳奉意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这小怪物肚子里的三虫够吃空他的了。”

索元亦默默在车上收拾出个空箱子：“把那玩意儿搁这里面。尽量隔着虱子跳蚤吧，弄在被褥上麻烦大发了。”

索端初浅笑一下。小怪物吃饱了，舔手。索端初摸摸他，他眼中的敌意少了些。索端初站起来，把小怪物拎进空箱子里去。小怪物突然窜起来又要咬索端初，索元亦一拳打昏他，不耐烦道：“天快黑了，得赶紧走。”

索端初轻轻一叹。

商队出发前，索端初无意间瞄到一只狼的影子，吓他一跳。待他仔细一看，又没了踪迹。一路上他都有些惊疑，害怕狼群真跟过来。复又琢磨着似乎看到颈子上显眼的白圈，莫不是狼王。若是狼王，难道是来送小怪物的？索端初觉得荒谬。所幸再也没见到一只狼的踪影。

契丹导向终于发挥了些作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处榷场。不算大，有些破落。每年入冬之前契丹皇帝都到这里的行宫狩猎，此处榷场主要为了皇帝带来的官员及大批官眷设立。去年年底契丹皇帝没过来，地处偏僻的榷场几乎没有用处。

商队进去时没有人，寂静得泛鬼气。客栈修得低矮，手艺的事情放牧的原本也说不上。十几年前中原内乱，辽国还特特抓了一大批工匠到辽国，冶铁筑房纺织，可也毫无进步的迹象。生活用品大部分仍不能自给，低级军队的供应有时还得靠抢劫。前朝贡了不少银子，勉强换个安稳。当今圣上本是打算一鼓作气收了这些鞑子，朝中大臣反而多半反对，战事一开赋税势必加重，万一收了北边重建的钱又是个大问题。两边现在就这么僵着，不说打，也不说不打。唯一的好处是交市榷场在几国的边境处复苏，跑商的不用一不小心就死在外面。

“怎么看着没有人。”柳奉意东张西望道：“我本来打算要寻些草药。”

索元亦在前面四处看了看，正色道：“这些人是突然撤走的，在咱们之前不久。”他指指一处马厩：“槽中干草有被马匹噬咬过得痕迹，但没怎么吃。”

索端初上前翻了翻那些干草，不像有问题。

“蹊跷了点。”索元亦低声道。柳奉意突然兴冲冲地跑出来：“嘿居然真给我找着药材铺了。掌柜的，麻烦您让人把受伤的往这边抬。”

韩家老掌柜命人把受伤的家丁从车上抬下来。重伤的四个，两个轻伤。天色已经暗下来，东边的天空黑色洇着宣纸似的扩散。晚上在草原上走更危险。

小怪物醒了，在箱子里挣动。索元亦叹气道：“先烧热水把小怪物洗洗干净。我到后面烧水，你问柳奉意要些驱虫的药粉来。”

小怪物怕水，但更怕索元亦。索元亦一瞪眼他立即装死不动。小怪物头发是洗不出来了，一团烂泥化不开。索端初把他的头发全部刮掉，扔火里烧了。火堆哔哔啵啵响，大概是烧爆了那些虱子虮子。泡了三桶水才洗出来，洗下那些泥活像剥去一层皮。索元亦按着小怪物，索端初拿着老丝瓜瓤往下搓，全是泥片子。小怪物怒吼挣扎，耐不过索元亦力气大。三顿搓洗下来，小怪物露了本相，面黄肌瘦，极端病态的小孩子。可能一出生就跟着狼群，一直爬行，手上净是崎岖的茧子。膝盖变形，小腿肌肉萎缩。脚的形状也不正常。索端初用一床薄被裹着小怪物安抚他，索元亦靠在门框上叹气：“你还真是会找麻烦。等会儿找柳奉意过来看看他。……我觉得这家伙这辈子是够呛走路了。”

小怪物尖叫怒吼扑来扑去要撕咬索端初。毕竟不是真正的狼，力气并不大。索端初箍着他，由着他闹。他模仿狼的声音又尖又利，比得上柳奉意的尖叫。没几下便不动了。闹得累了，又兀自沉沉睡去。

“要不然怎么办。”索端初看索元亦。只在床头点了支蜡烛，黑压压的夜里还是谁也看不清谁。烛火被气息撩动着一跳，一屋子墙上地板上的影子便跟着一跳。索元亦静默一会，摔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