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扇公子刚出生时,父亲高兴过一阵,慢慢也冷落下来,很少去他生母房中探望。正妻势大,宠妾争妍,男人只有一个,门庭冷落是家常便饭。折扇公子是个男孩,本来理应得到父亲的关注,可是事与愿违,除了嫡母偶尔例行公事般的探望,便是这位庶长姐登门最多,带来自己生母亲手做的孩童衣服,还有安慰的话。
他一直以为,长姐就是如此的温婉性子,直到那一日,亲眼见到她渴求的眼神,亲耳听到她如此说,折扇公子才知道,也许一切恰好相反。
若有得选,谁愿意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共度一生,谁不想过能让自己舒心快活的日子呢。
长姐仿佛有心上人,折扇公子没有真切地见过,可是少女手中的细细描绘的双鸳鸯,家中乳母绣娘从未做过的同心结,都是从何而来,又要送往何处去?
鼻尖萦绕着渐渐冷下去的麦花汤的香味,长姐焦急地劝他,再难以下咽也要多吃一点,一路上实在太艰难,眼看着再过些日子,或许连这个也没有了。
那一刻,看着长姐红红的眼眶,折扇公子暗下决心,等到安然归去,无论父亲与嫡母态度如何强硬,他都要帮长姐争取一次,保护她的周全。好歹他是一个男儿,若是这次不成,将来也一定要出人头地,将长姐接出深渊。
有了决断,他自己端过碗,努力吞咽。帐篷外人声嘈杂,折扇公子的乳母不知道跑去了哪儿,长姐说,从发现他走丢了,乳母比谁都焦急,自请连夜出去寻找,可是再也没有回来。
床上的孩子点了点头,年纪不大点的小人儿仿佛已经加速成熟,差不多明白了怎么回事。长姐还宽慰他,不要多想,先保全性命才是最紧要。
“乱世之中人人自危,她怎么说也哺育过你,还是不要过分苛责了。做姐姐的多一句嘴,将来如果有机会,三弟……希望你可以善待她。”
折扇公子没有说话,假装睡着了。他愈发心疼这个对谁都和善的女孩,不忍看着她好人无好报。可惜,没等他做出自己的行动,为长姐做点什么,已经天妒红颜,丽人早逝。
长姐死在了战乱中,难民拥堵,道路颠簸,她不慎滚落马车,活生生被踩踏致死。她的乳母冒死回去寻找,只带回了一只被踩扁的细条镏金镯。
只有折扇公子为之一哭,和长姐一母同胞的女儿行四,也比折扇公子要大几岁,面对亲姐姐的死亡,她抱紧身子,在墙角埋头沉默了彻夜,终究没有洒下一滴眼泪。
战火逐渐平息,回到京城,父亲没有给丧女的妾侍以只言片语安慰,反而冷冰冰地物色起下一个用来联姻的女儿,最终选定了那位四姑娘。
听说这消息,折扇公子忽然明白,四姐姐流不出眼泪,只因为对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过于清醒,以至于绝望。
“凌公子?”
是沈渊的声音轻轻响起,与记忆中女子银铃般的笑截然不同。折扇公子乐于回过神,以便暂时逃离家族中不堪回首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