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妈妈好一通训斥,狠狠点着锦书额头,让她长长记性,莫将自己的愚蠢鲁莽当作古道热肠,说罢便忙去安置温颜儿,还要提点厨房,别耽误了备好前面的宵夜。
许锦书挨了骂,耷拉着脑袋不敢还嘴,出来时没穿外裳,被夜风吹上一小会就要瑟瑟发抖,搓着双手呵气取暖。其实她心中有数,赵妈妈是为了她好,啪被姓朱的听见要发难,到时自己的下场只会更惨。
“同样是爹娘的女儿,要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熬出头呢。”锦书抬头看看天上月亮,已经不是弯弦,也不够圆满,半瓶子醋似地挂在那儿,像极了孤零零的自己个儿,不至于卖身换口饭吃,照样没有尊严可言。
可月亮还有星子呢,她许锦书有什么?
就连他……也好久没来了吧。楼里姐妹的非议她能听见,秋筱姑娘和花魁娘子眼神中含蓄的关切,她也能看得懂。
锦书只是知道不能争。
和自己苦命的亲娘相比,至少她还活着,从那个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家里逃了出来,躲过沦为扬州瘦马,结果呢?还不是为了生存,自甘卖身进冷香阁,做个卖艺的琴女。
“许姑娘,许姑娘,前头要听曲儿,到处正寻你呢,快来呀。”楼里的小丫头找出来,看见许锦书连忙迎上前,拉着她往回去,“怎么手这样冷?要是冻坏了弹不了琴就糟糕了,奴婢给姑娘捂一捂。”
小丫头好像叫红儿,锦书没怎么见过,双手被捂在人家袖笼中时,眼眶却不争气地红了,硬是咬牙忍了回去。
红儿没有手炉,却让锦书心里暖胜三春。回到正楼中,蓼尘已经被豪客点了去,传她唱曲儿的是熟面孔,不难应对。
“岸蓼疏红水荇青,茨菇花白小如蓱。你给她起这个名字,乍一听,还以为在唤我。”
客人叫了独间听曲,锦书抱着琴,乖顺跟在身后,余光偷偷打量四下。楼上廊前垂落纱帘,花魁娘子跪坐幔影深处,与谁把酒言欢。
念诗的人正是州来庄主尹淮安,那首诗名《发淮安》。
桌上摆着醇熟桂花酿,配几碟时新糕团,沈渊双颊微绯,实则并没有饮下多少。她听着对方说嘴,也不着急反驳,轻笑笑推了推面前一碟莲子酥:“都说上古时候,比干有七窍玲珑心,到了州来庄主面前,只怕也要自愧不如。”
“阿渊只说是与不是?”尹淮安瞥一眼小碟,作了然状,“我早看出来,每每说不上时,你就爱拿点心堵别人的嘴。冷香阁的点心味道再好,却也不该是这样用的?”
沈渊抬高眼帘,拈了一块莲子酥在手:“不吃就算了,何必这样说我。你既有了想头,我说不是,你就信么?当真是你想多了,淮安哥哥,我就是觉得这两个字好听,随便拼凑了给她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要多思多虑,是会坏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