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家在哪儿,想念家人吗?”
天气晴朗,观莺在院子里淘洗茶壶,如常低着头,进出都贴着墙边走。小少爷实在好奇,悄没声凑上前,忽然开口吓了小丫鬟一跳。他头一次看见她眼睛亮晶晶的,有了蓬勃的生气。
“呀!回少爷,奴婢……没有家人了。”丫鬟吓得叫出声,差点一个不稳摔了手里的茶壶,又飞快低下脑袋,小声回话,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小少爷顿时觉得没趣,观莺在自己书房也有足足半年,主动和他说过的话恐怕也不超过百句,无论何时都是闷头闷脑,就算偶尔出点疏漏,被管事的婆子妈妈们责骂,也不见有一句抱怨。
“哦……抱歉。”
他觉得不对,自己好像戳中了人家的痛处——观莺低着头,两边瘦弱的肩膀却在抖,喉咙里也含着抽抽搭搭,地面落下几滴不起眼的泪珠痕迹。她说,自己没有家人,这可不就是头等伤心的事儿么。
一道歉可好,小丫鬟普通给小少爷跪下,连说奴婢不敢。江小少爷又好气又好笑,一把给她拉起来,郑重告诉她,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自己也不是要吃人的大虫,哪里就这么可怕了。
“既然没有家了,那就把这儿当成家吧,我就是你的家人了。”小少爷拉着观莺回书房,拿了桌上的点心给她吃:“这是厨房刚送来的,刘妈妈做的枣泥糕最好吃了,我最喜欢,你也尝尝。”
观莺手里还拿着茶壶,惴惴不敢接。小少爷直接夺过去,大大方方将枣泥酥塞进丫鬟手心。糕点做成花朵样,点着胭脂红,很漂亮。
“快吃呀,我给你的。”小少爷催着她品尝,她听话咬了一口,酥皮儿千层叠,枣泥馅软软的,甜里透着干果的香味,好像还加了猪油炒过。糕点刚咽进喉咙,不知怎地,眼泪忽然不争气涌出来。
“哎呀,你怎么了?别哭啊,不会是不好吃吧……”
换成小少爷被她打个措手不及,手里抓过来丝帕,又不好意思给一个姑娘家擦眼泪。丫鬟拿着半块枣泥酥,还哭哭啼啼地,难得主动和小主人说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话。
“小时候,奴婢在自己家,和自己的娘在一块儿……爹爹不喜欢我们,娘亲没有好衣食,我们常常饿着……有一年,有一年,我娘欢天喜地,拿进来一盘枣泥酥,就是这个味道……那之后,没多久,我娘就,就不在了……”
观莺越说越悲伤,泪水止不住喷薄而出,泪痕淌了满脸。管事妈妈教给她擦点香粉胭脂,免得脸色蜡黄不好看,现下被泪水一冲,适得其反。
小少爷沉默了,也低下头,放下身段,讨饶似地扯扯丫鬟衣角:“我错了,行么?这事儿怪我,不该撵着你说起家人的。嗳,这枣泥酥不好,别吃了。等明日吧,我让刘妈妈改做藤萝饼,对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松子穰,还是山药糕?只管来告诉我,你放心,以后有我,不会再让你饿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