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淮安不会主动打听,奈何来客不知怎地,不吐不快,道说观莺本是身世坎坷,没了亲人,才被卖到江家为奴为婢,生性最是温顺胆怯,见了人都不敢高声说话,做完手头的活儿就抢着去做别人的,一刻也不闲着。
“我选了她侍奉笔墨,不过是看她最瘦小,觉得不会碍着我贪玩,没想到她那样安静,以至于常常受欺负。”江少爷打开话匣子,不忘喝口茶润润喉咙,“她刚来的时候,才不到十岁,听说已经被人牙子转手过几次,无一不是嫌她年幼笨拙,不懂规矩。我身边有位乳母嬷嬷,先带了观莺下去,洗漱更衣,回来时便告诉我说,小小一个孩子,身上全是各种伤痕,瘦得能摸出骨头。”
昌平道,他能瞧得出,自家庄主对这些矫情的事儿不感兴趣,又没办法直接开口打断,只能颔首缓解尴尬。只是也多亏了江少爷的不见外,沈渊一直想不明白的事儿总算有了答案。
她查到,观莺是十三岁那年,被赶出江家的,罪名是勾引少爷。一个黄毛丫头,何来勾引之说?守着绯月与绯云,主仆三个不过哂笑几句,全当作江家怕实话丢人,随便编了个借口,如今听了昌平回话才知,观莺在江府,的确曾生出过不该有的念头。
并非江少爷竹筒倒豆子,对于陈年的那些情愫,他自然有所回避,只说两个人相处久了,觉得观莺十分贴心,和后宅一味谄媚讨好的女子们大不相同,他已然决定,等到春闱中榜,就向父母双亲讨恩典,给观莺一个名分。
她的身份登不得正室,至少可以做过了明面的姨娘,不必再整日劳作,一双手好不容易养细嫩点,没几天又在冰冷的浣衣水中泡得红肿。少爷对身边的丫头太好,是容易出事儿的,院子里的管事嬷嬷为难观莺,常使唤她去做粗活儿,江小少爷虽然有心维护,却总少不了被说一句“不过是个下人,怎么过得比千金还娇贵”。
人言可畏,这对小儿女两心相许,江少爷读书愈发勤勉,难以发觉观莺行事日渐奇怪,直到嬷嬷破门而入,迎面是怒气冲冲的母亲,扭头一看,身边进来送了茶饭、正在研磨的观莺粉面桃腮,露眸烟眉,来不及收起两汪含情脉脉。
这些场景历历在目,江小少爷不能讲给尹淮安听。他犹记得那时,明明平日里连颜色裙裳都不敢穿的观莺,居然换了轻飘飘的纱衫,襟口半露小衣潋滟胭脂红,头也也是松松绾着,沿下颌柔软的弧度溜下丝缕碎发,周身遍体端的是豆蔻初绽旖旎风情。
他从没见过观莺这般,心头如山泉坠入碎岩激荡震撼。也只有那一次了,一眼就是结局,他的母亲急红了双眼,顾不得仪态,亲手将观莺拖过去,命仆妇拿了绳索,牢牢捆起掷在地上。
江夫人掌管全家,统领内宅,向来说一不二。江少爷绝食了两天,只得到一句,观莺已被卖与牙婆,去向不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