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冷香阁中,人人都知道,盛姑娘和花魁娘子是最要好的。
仔细一算,胡人已经有近整月未露面,也没有书信物件的寄托。楼里女子的闲言碎语没断过,同情的、讥笑的、观望的,许锦书已经习惯了。反正么,也不是独独冲着自己一个,即便是骄傲如花魁娘子,那位离家哥儿长久不来探望,也要被她们当作谈资,消遣一番的。
夫人和小阁主尚且不计较,自己有什么可矫情呢……
回过神来,腰身竟已经跪酸了,多亏水芸还在身边,锦书才没在三官大殿上丢了丑,维持着体面站起身,意外发觉自己的眼眶也酸涩,若能照照镜子,怕是已经滚了圈红。
她努力看得很淡,不成想还是被自己吓唬着,生怕走上母亲的老路。水芸贴心,立刻递上帕子,许锦书按着眼角,犹不忘向丫鬟道一声谢。
神仙面前,还是不要失态为好。周围的香客也不少,人人都虔心祈祷,没有谁刻意关注到她。想必求神拜仙还能哭出来的,也就自己这么傻了吧……
小道童是头次见这位生面孔,耐心讲着若还要拜些什么,应当往何处去。许锦书对每个人都很是恭敬,稍后便领着水芸,低下头匆匆出来,院里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清扫干净,往来香客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咯吱作响。
落雪尚且有痕,殊不知人心惶惶,曾经有过的那些情意绵绵,在漫长岁月的洗礼中,能否留下些许印记。
琴师走得很专注,以至于花魁娘子近在咫尺,几乎擦身而过都没发觉。水芸倒是看过来,被沈渊一个眼神制止回去。
“再进去吧,来了一趟,咱们好好拜一拜。”
沈渊旋身进到殿上,面对着三官,跪得丝毫不犹豫,衣袂翩跹间竟颇有毅然决然的味道。绯月和绯云紧随其后,主仆三个行走长生观,还是头一次跪拜第二回。小道童也不发问,默默立在侧旁,向她们还了个礼。
或许,是许锦书在这儿跪得太久,让沈渊觉得自己来得心不诚,怕被神明降罪,又要生梦魇;又或许,她本身也是心不安宁,只能寻找各种借口,贪心不足一次。
花魁娘子求的不是姻缘,是天佑苍梧,神明庇护边关,愿赐福于她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兄长。西北的冬天比京城更冷,下起的雪也只会更烈、更凶,马蹄被深深埋没,将士兵卒寸步难行,可他们从不退缩的,宁肯将性命留在茫茫不见边际的冰川雪原。
沈涵说,毕竟他们身后的是苍梧,是父母,是儿女,是手足。年年新春,他们兄妹两个都难团聚,能够相对把酒言欢的时辰不多,沈小将军总说,不提这些凶险的,高兴的日子啊……不要哭。
才出殿门,外头地上已经积起银白大片,掩盖了先前的脚印,雪花纷飞如鹅羽,观中道童们披着斗笠,三两结伴出来清扫。
“这雪眼见是要大了,姑娘,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绯月赶忙撑起伞,近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