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离着饭桌不算远,隔了一道水渠,流水潺潺伴着风声,颇有雅趣,两个妙人儿唱得也极好,可惜并不够专注。王文姬且不论了,没有能抢到主角儿,心里本就稍为不甘,眼神总时不时向冯素珍身上瞧;她却不知道,侯子雨还嫌弃自己扮作男相,头脑中念着的都是公主发髻间那副烧蓝点翠九尾凤凰冠。
未响锣鼓,主人家的谈论轻易便飘到伶人耳中,饶她们想不听见都困难。侯子雨不知道座上的女子是谁,只听她言语间偏袒自个儿,心下得意,嘴角不由得弯弯翘起,却忘记冯素珍身世凄苦,当着公主陈情喊冤,怎可展露欢颜?侯班主夫妇在台下急得后颈冒汗,眼见女儿那点笑模样终于压制下去,才敢稍微松了口气,再看山庄主人们,似乎没有发现不妥,班主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是,是,尹先生别笑话我。新年吃多了大鱼大肉,人人都想极尽奢华,我还以为,自己也能清新脱俗一回了。”冷香花魁轻翻手腕,却并非去取筷子,转而斟了半杯果子酒:“等唱完戏,叫她们下来吃杯酒吧,天这么冷,看她们都传得单薄,可别冻坏了。”
州来山庄的果子酒都是自酿,颜色橙黄清亮,微微透着淡红,用林子中新摘的杏子与石榴制成,虽带着酵母的酸香,却是宿醉后用来解乏醒神的佳品。尹淮安看着那酒盅,面上点头,其实并不太愿意沈渊饮下,只因果子酒不好烫热,喝了难免无益于脾胃——而州来山庄地窖中藏着上百坛玉露琼浆,庄主也不能纵着花魁娘子饮酒的。
盛秋筱没有提前通过气,可是贵在心思通透,眼疾手快按住小阁主,好生笑着夺开了酒盅:“尹先生做东,备了这样好的锅子,姐姐,饭菜你还没吃进几口呢,就贪杯饮酒,似乎不太妥当?”
沈渊意外于盛氏的忽然言语,回头看一眼尹淮安,才见对方目含赞许,不由得浮起玩味,疑惑这二人似乎隐瞒自己些什么。盛秋筱泰然自若,转脸嘱咐绯月布菜,正好铜锅里新煮熟了鹿肉卷子,大丫鬟一左一右服侍,绯云拿着曲柄白瓷勺,重新为自家主子料碟中添了芝麻酱。
桌侧摆着热腾腾的荷叶鸭,佐以五香蘸料,另有如意盘中绿茶豆腐,碧莹莹似淘洗过的翡翠,正是特意为着盛氏姑娘所准备。秋筱举筷夹了块鸭脯子,蘸着小料咸浸浸好配薄粥,被花魁娘子看在眼底,向尹淮安笑道:“唉,难为秋儿跟着我久了,总说她最贴心,可有了好东西,也不能与我们同享。上次在楼中,做的是羊肉锅子,秋儿也不能食,当真可惜。”
“姐姐可别提了,让尹先生听见,奴婢还觉着不好意思。”盛秋筱低头戳着粥米,唇角涌起一对腼腆梨涡:“咱们身在冷香,这楼名儿恰好能压制我体内天生燥热,可见,我就是该着和姐姐在一块儿,就算赶我,我也不愿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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