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莺的闹腾不足为奇,阁中倒是另有件新鲜事。来了个读书人,据说还是个秀才,非要见阁主夫人,要为一个叫鹭娘的舞姬赎身。墨觞鸳见多了所谓两情相悦,只让他准备足了银子再来说话。
沈渊听了,也不过一记冷哼。真巧,她见的磨难也多了,若是万事都只要闷头哀求便可如愿以偿,天底下就没有意难平一说了。
鬓边栀子花有些松了,她一伸手摘下,拈在指尖转着圈。花瓣质感如白玉一般,末端近似透明,蕊心稍带青绿,颤巍巍沾着花粉。沈渊看得仔细,正欲簪回发间,不知怎地忽然生了厌恶,没来由一阵心烦,随手抛了出去。
“啪嗒”一声,方才还绽放在指间的花儿落在地上,成了不入眼的俗物。榻上美人再不看它一眼,毫不掩饰地蹙起眉心。两个丫鬟俱是一惊,全然来不及反应。绯云离得近些,小心挪过去,蹲下身捡起那花儿,又小心挪出门外,丢得远远的。
“小姐?”绯月试探着出声,暂且停了针线,给主子奉了盏茶。她主子的脾气是有些怪,如此忽然变脸色却是头一遭。她倒乖觉,不露声色也摘了自己头上栀子花,没得又触了霉头。
沈渊接了茶盏,随即就放下了。“收好了。”闷声吩咐一句,下巴点点身侧琵琶,她这会也没了心情练琴。绯月未再多言什么,收拾妥当便继续绣白鹤。天气虽好,可还是在夏日里,天燥,人也燥,不算稀奇。
午饭用得很简单,沈渊早早午睡下,拥在被褥里不出声。她并不讨厌那朵栀子花,也不想对自己丫鬟发脾气的,只是不耐外头的闹腾。许是安养久了,人也变得懒怠,忽然接受太多外来的嘈杂,适应不过来吧……
不该如此的,她想。床头还挂着那串碧玺珠络,她伸手去拨弄两下,握在手心里凉润润的,桃红色鲜艳欲滴,衬得手心愈发雪白。她看着看着就笑了,松了手,合了眸子侧身睡去。
绯月守在房里,轻手轻脚来查看过一次,替她打了会扇子。沈渊渐渐睡得安稳,并未发觉。外面廊上偶尔传过来一阵脚步声,是下头人去寻墨觞鸳,全为了今晚上那位盛姑娘的出场。此时无人留意观莺如何,这座楼里的姑娘就像树上的花儿,一茬接着一茬,永远不会有空枝寂寞的时候。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无梦的睡眠总让人心安,沈渊心态好了许多,唤了绯月重新打散梳洗过头发。细辛与芝麻叶同煎水,配着乌皂桑叶膏,洗出来一头墨发乌亮细软,上手一捉随即滑出指尖,像新织出的缎子。发丝太滑,反倒不好梳髻了,用些桂花油松松绾成小青娥,缀一枚细长长的赤金流苏,末梢镶的珊瑚珠细若黍米,不在贵而在精。
“再去取朵花儿来吧。”沈渊吩咐道。绯月未多问,只照做了。新鲜一朵栀子花重新绽放在发丝间,沈渊觉着,比早上时好看些。菱花镜里花魁的眼底两块发青,只好用妆粉稍作遮掩。她知道无妨,晚些时候离雪城才会来,彼时夜色昏暗,他不可能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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