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金市,胡姬酒肆。二楼精舍。
换着常服,掖庭令毕岚,春风得意,推门而入。待看清舍中相约之人,毕岚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是你!”
“正是在下。”那人闻声落杯,起身相迎。正是潜逃在外,永巷令徐奉。
毕岚以袖遮面,转身欲走。却被人拦住去路。抬头一看,亡魂皆冒:“你…你…你……”
“故人在此,大内官,何不并榻一叙。”侯殷和煦一笑。
却令毕岚如坠冰窟,毛骨悚然。黄巾事败,京中太平余孽,屠戮无数。本以为,多日不见,侯公子亦不例外。岂料竟也逍遥法外。这便颤声问道:“二位诓奴婢到此,究竟…意欲何为?”
“毕大人,且安心。”侯殷仍笑:“此来,不为夺财,不为图命。只问修缮南宫诸事。”
“修缮南宫……”毕岚闻声变色:“二位…欲入宫行刺乎?”
“非也,非也。”徐奉起身将毕岚拖入精舍:“只问蓟王之事。”
“蓟王?”毕岚木然就坐,更觉云山雾罩:“南宫干蓟王何事。”
三人落座,掩上舍门。
徐奉举杯相邀:“且听我,徐徐道来……”
闻徐奉提及永乐署灾,蓟王赴宴,唐七之死。毕岚虽佯装镇定,面无表情。然心中惊怖,可想而知。
“毕大人——”徐奉低声相问:“唐七只窃积铜乎?”
“然,然也。”毕岚强笑作答。
徐奉不置可否:“唐七死于我手,确是天宦无疑。然顺帝时,栾巴以天宦之身,给事掖庭,补黄门令。后阳气通畅,白上乞退。唐七既娶妻,‘阳气通畅’否?”
“这……”毕岚无言以对。徐奉所言,确有其事。栾巴辞官娶妻,并生子栾贺,栾贺官至云中太守。禁中传闻,栾巴好道。故能自愈刀锯残身,阳气通畅,再行人伦。
“又闻,永乐太后,醉卧偏殿,梦与神遇。”徐奉字字诛心:“毕大人,知否?”
毕岚汗如雨滴:“永乐隐秘,我岂能知。”
“永乐隐秘。”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侯公子续言道:“毕大人,于何处捕得唐七?”
“这……”陈年往事,纷至沓来。毕岚一时,追悔莫及。唐七吸入迷烟,自坠梁下。何必逐捕。
见毕岚词穷。徐奉逼问:“永乐宴飨,蓟王慎恤毒发。侯公子奉太平圣女之命,登太仓求救曹大人。毕大人,何为?”
“咦?”本以为逼问唐七之死,背后隐情。不料竟问蓟王永乐家宴,误中慎恤红丸之毒。毕岚一时,云山雾罩:“侯公子,意欲何为?”
徐奉、侯殷,四目相对,皆不明所以。
仰观二人表情,不似作伪。毕岚亦暗生疑窦。
莫非,侯公子竟不知,蟾宫之上,曾与永乐太皇,一夜风流?
出胡姬酒肆,入金市大街。掖庭令毕岚,犹浑浑噩噩,六神无主。直与一胡商迎面相撞,这才猛回神。
胡商俯身行礼,口出精纯汉话。毕岚目光清洌,忽生一丝悲凉。
这便自行离去,未曾怪罪。依原先睚眦必报之性情。撞他胡人,必因故下狱,不死也当脱层皮。今日却不同往昔。徐奉与侯殷,“该死之人”,联袂出现,逼问永乐旧事,让毕岚惊恐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