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慈极为喜爱淡雪,觉她纯朴勤劳,又怜她父亲死于战乱之中,母亲因为是绣姑而双目失明,幼弟又被送到华朝为娈童。她想了想,知现下让淡雪去请卫昭,他是一定不会过来的。
她想起以前与崔亮闲聊时听过的法子,咬了咬牙,将长长的绣针往“曲池穴”上一扎,“唉哟”一声,往后便倒。
淡雪梅影吓了一跳,抢上前来将她扶起,见她双目紧闭,面色惨白,梅影忙冲出院子。不多时,轻纱蒙面的程潇潇匆匆赶来,拍上江慈胸口,江慈睁开双眼,弱声道:“快让你们教主过来,我有要紧话对他说,迟了,怕就来不及了。”
程潇潇有些为难,今夜大典,关系重大,教主正全神准备,不能抽身。可这少女是教主交给自己来监管的,而且教主这几日天天过来见这少女,她所说之话必牵涉重大。见江慈面色惨白,汗珠滚滚而下,她不及细察,转身出了“雪梅园”。
再过得小半个时辰,卫昭素袍假面,匆匆入园。他挥手令众人离去,探了探江慈的脉搏,一股强劲的真气自腕间涌入,迅速打通江慈用绣针封住的“曲池穴”。他眼中闪过恼怒之色,拎起江慈,步入石屋,将她往石床上一扔,声音冷冽透骨:“又想玩什么花样?!我今天可没功夫陪你玩。”
江慈忍住臂间疼痛,笑着站起,也不看向卫昭冷得能将人冻结的眼神,拉上他的袍袖:“三爷,我想求您件事,可知您今日事多,怕你不来见我,这才不得已装―――”
卫昭性子阴沉冷峻,不喜多言,族中教中男女老少对他奉若神明,甚至都不敢直视于他。以往在京城之时,满朝文武百官对他又妒又恨又是蔑视又是害怕,这十多年来,除去世间有数的几人,无人敢与他平目而视,无人敢与他针锋相对,更无人对他喜笑怒骂,嘻皮笑脸。
可偏偏遇上江慈,这野丫头不但敢反抗于他,以死相逼,还敢不听从命令,敢从他手上出逃,敢用这些小伎俩戏弄于他,不由让他十分恼火。
他右臂一振,将江慈甩开,江慈碰到桌沿,见卫昭欲转身离去,仍笑着拉住他的衣袖:“三爷,我想去看‘天葬’,你就带我去吧,可好?”
“不行。”卫昭言如寒冰:“谁知你是不是想趁人多逃跑。”
“我不会逃的,也绝不给三爷添麻烦,我就在一边看看,成不?”江慈摇着卫昭的衣袖央求道。
“休得多言,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见他仍欲离去,江慈大急:“那你要怎样,才肯让我去看‘天葬’?”
卫昭顿住身形:“你乖乖地将那首诗写了,我就放你去看―――”
江慈怒道:“不行!我早说过不掺和你们之间的事,是你言而无信,还要胁于我,你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难怪京城之人都看不起你!”
卫昭眼中怒火腾腾而起,他揪住江慈头发向后猛拉。江慈剧痛下仰头,眼泪汹涌而出,急道:“我又不是为了自己要看,是为了淡雪和梅影。她们对你奉若神明,只不过想去观礼,却因为我的原因而去不成。淡雪那么可怜,阿爸死了,阿母瞎了,阿弟又被送到魏正山帐中做娈童,生死不知,不定受着怎样的折磨,我是见她可怜才想办法找你来,求你的。”
卫昭右手顿住,江慈续道:“淡雪这么可怜,她想去看看‘天葬’,三爷就成全她吧,大不了三爷将我点住穴道捆起来,丢在这里也成,只要能让淡雪―――”
江慈一口气说下来,觉头皮不再紧痛,卫昭也似松了手,她转过头,见卫昭假面后的目光闪烁不定。这一刻,她忽觉他身上惯常散发着的冷冽气息似有些减弱,屋中流动着一种难言的压抑与沉闷感。
“淡雪的阿弟,在魏正山的帐中?”卫昭缓缓问道。
“是。”江慈点头,她怕卫昭因此看不起淡雪和阿弟,又急急道:“阿弟也是被逼无奈才去做娈童的。当时二都司说要么送阿雪去做歌姬,要么送阿弟去做娈童,阿母哪个都不舍得,后来还是靠抓竹签决定的。淡雪为这事不知哭了多少回,她也是为了这事,想有朝一日能接回阿弟,才入了你的星月教。”
她听到卫昭呼吸声渐转粗重,有些心惊,却仍道:“三爷,您千万别因阿弟当了娈童就瞧不起他和淡雪。象阿弟那般本性纯善之人,若不是为了救姐姐,又何必去受那份罪?他虽做了娈童,但心地却比许多人都要高洁。三爷,你就让淡雪她们去看‘天葬’吧,我求您了。”
卫昭不发一言,冷冷看着江慈。江慈渐感害怕,但想起淡雪,仍鼓起勇气,再度上前拉住卫昭衣袖:“三爷,求求您了。”
卫昭抽出袍袖,森声道:“你若敢起意逃走,敢离我十步以上,我就将淡雪和梅影给杀了。”说着转身出屋。
江慈愣了一下,转而大喜,跳着出了院子,拉住在院外守候的淡雪与梅影,三人跟在卫昭身后而行。
江慈边走边望着卫昭高挑孤寂的身影,忽觉右腕一凉,侧头见淡雪正替自己戴上一小小银丝镯,忙欲取落下来。淡雪将她的手按住,轻声道:“江姑娘,这是我们月落族人送给朋友的礼物,我穷,只有这个镯子,但你若是取下,便是不把我淡雪当朋友。”
梅影犹豫一阵,也从右手上褪下一个银丝镯,递给江慈,江慈轻轻戴上,三人相视而笑,随着卫昭,直奔天月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