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戒掉尿床可不够,就近几年的情况来看,在这个港口里有些时候想不得病可是一件难事,并且米哈伊尔发烧最严重的时候只烧到了四十度,四十五度大概他连半个小时都挺不过去,我洗澡水烧四十五度都嫌烫了。”在蕾娜塔的身后,人群的远处忽然有一个轻灵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里带着绝不该在这个场合出现的戏谑。
可这都不是最让蕾娜塔在意的,就连她都在阿廖沙的葬礼上打了个哈欠,还有什么资格指责对方对一个已经死去半年死者的调笑呢?她真正关心的是这个声音居然说出了刚才她刹那间所想的想法,就像偷窥了她的大脑一样把她内心最深处跟自己说话的小人儿原话给搬了出来!
蕾娜塔机警地回头,后退了半步撞到了身后人群中身材纤长的雅可夫,雅可夫回头愠怒地看了蕾娜塔一眼,似乎责怪她破坏了祷告时庄严的气氛,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住口了,脸上的浅浅怒意像是融雪般消退,转而面无表情地回头继续看向了祷告的护士长。
而这个时候护士长也将手中的圣经翻页了,在里面夹着早上博士写好的悼唁已经念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她清理嗓子想尽可能庄严神圣地讲述接下来的台词,孩子们也把脸绷紧以表对同伴的追念,而在人群最后方,蕾娜塔的注意力却完全被不远处雪地上的那个女孩吸引过去了。
女孩的头发是金色的,颜色有别于蕾娜塔枯草般的淡淡白金,也并非霍尔金娜的那种金子的质感,硬要去形容她头发的金色,蕾娜塔只能想到在教科书上看见过对于秋天麦田里随风摇曳的麦浪的那般金色,那是阳光的金,活力的金,让人用目光就能感受到温暖的金。
蕾娜塔不认识这个女孩,黑天鹅港里38个孩子里她从来没有见过她,因为如果她见过那她就不可能会忘记这么一个漂亮的孩子存在,甚至拿霍尔金娜站在她面前都会有些自惭形秽。可她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了这里,融入了这场葬礼,蹲在所有人背后空无一人的雪地上,哼着没人听欣赏得来的调子,穿着跟他们别无二致的装扮,戴着个熊皮帽子和布手套愉快地堆着雪人。
“蕾娜塔,你知道吗,阿廖沙最大的愿望是看一次沙滩。”金发女孩抬起了头,跟机警的蕾娜塔自然地搭上了话,那双清澈的淡金色眼眸里倒影着北极海上的浮冰和远处冰山的影子,为她的金意里又添了一点点冻人的白,“阿廖沙向往着辽远的夏天和大海,还有那温暖绵绵的金色沙子,如果她生在内陆海边的城市那大概他会是一个绝佳的弄潮儿,所以我想他死的时候也希望被葬在大海里,就现在来看他死得其愿了。”
“可这里不是大海。”蕾娜塔迟疑了很久,发现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跟金发女孩在葬礼上开了小差,才逐渐大着胆子跟对方对上话了。
“这里就是大海,起码在数百年前,数千年前,我们脚下的冰原还不是冰原,而是一片海洋,直到天气变冷,海水冰封才成为了现在厚厚的冰层。所以阿廖沙是葬在海里的,就像他生前的愿望一样。”金发女孩说。
“你是阿廖沙的熟人?我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蕾娜塔忍不住低声问,更加抱紧了佐罗。
“我认识阿廖沙,但阿廖沙不认识我,但这不妨碍我很了解他。”金发女孩微笑说,“一个很优秀的孩子,活泼机灵有些好动,所以他最擅长的游戏是鬼捉人,在这个游戏中他扮演得最好的角色又是‘鬼’,因为他跑得最快,特别快,每次都能把同伴捉到手,如果他再长大一些,一定是这个港口里跑得最快的孩子没有之一!”
蕾娜塔好像听过阿廖沙以前的一些事,的确也有这个孩子生前好动坐不住的印象,但这也没消除她的疑惑心盯着金发女孩追问:“那你呢?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只是你没有见过我罢了,博士、护士长、霍尔金娜很多该认识我的都认识我,现在你也可以认识我了,你可以叫我叶列娜。”金发女孩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她堆的雪人完成了,蕾娜塔低头看了过去,就连寒风都没做到的事情,却让地上的那个雪人做到了。
在地上,一个雪人堆的蜷缩的小男孩静静地侧躺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然而在他的面前,一颗雪堆的心脏却躺在了半米外的地方,像是被人活生生抠出来了,上面插着一只鲜艳的北极罂粟,本该是白色的花却红得令人触目惊心。
金发女孩没有注意蕾娜塔的反应,只静静地看着地上蜷缩的男孩,又看了眼远处黑色的巨大港口,说了一句话。这时墓碑前的护士长也念出了悼唁中的最后一句话,蕾娜塔听得真切,无论是金发女孩还是护士长,她们似乎都说了同一句话。
她们说,“没有如期归来,正是离别的意义,每一次的不告而别,都是蓄谋已久的灵魂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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