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蛮夷的地盘,随着战斗时间的持续,有源源不断的敌军赶来,加入对威武侯的围攻。
传令兵往来如风。
威武侯处理一条条军令,几乎只是看上一眼,立刻给出对策。
亲兵面色煞白。
“怕死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出现幻觉。
直到威武侯再问了一遍。
“怕死么?”
亲兵有些慌张。
“不,不怕。”
威武侯看了眼这个年轻人,他真的很年轻,下颌只有一层细细的胡茬。
这样年轻的人,大概还有很遥远的未来吧。
无限的可能。
只是,可惜了……
“我有个孩子,和你差不多大。”
亲兵疑惑,他从来没听过威武侯说起这些事,在他的印象中,威武侯总是板着一张脸,似在沉思,大概是在推衍战局吧,毕竟是大周数一数二的军神。
所以今天威武侯忽然说起家中孩子,这种类似拉家常的话,让亲兵很是措手不及。
他不知道侯爷这是怎么了。
总觉得他和以前的侯爷很不一样。
“如果我那孩子在这里,我们应当会比现在轻松些。”
又有传令兵到了,单膝跪地。
“辛字营……”
又是一营士卒全军覆没的消息。
亲兵听得心惊肉跳。
冰冷的数字,平澹的话语,但这些所代表的,可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
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孩子,也有亲朋好友。
如今就这样死了。
亲兵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村子里的丧事,那时候还只是个幼童的自己什么也不懂,只觉得热闹,还有流水席真是好吃,小小的他牵着大人的手,看人吹喇叭,看纸钱漫天都是,看披着白色麻衣的人哭到嗓子哑了。
他问大人。
“什么是死啊?”
大人说。
“死了,就是没了。”他不懂啊,就继续问。
“没了?找回来不就好了么?”
大人就用麻木的语气回答他。
还有深深的疲倦。
“找不回来的。”
此刻的他置身于五千对数万的战场。
每分每秒都有人战死倒下。
从未有一刻生命显得这般轻贱。
一个营的人死了。
他听到威武侯嗯了声。
只是嗯了一声。
一瞬间的茫然后,没来由的愤怒吞噬掉他的心脏。
那是一个营的人啊!
你就这样嗯一下!
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多相信着你,甚至相信到了愿意把生死交托到你手上,为了胜利,为了边疆和平。
而你呢?
只是嗯一下!
“你怕死么?”
他再一次问。
亲兵回过头,冒犯似的直接看向威武侯。
果然,这人还是和以往一样,一样的平静,一样的澹定,一样的从容,就好像一个营的全军覆没,对他来说,毫不重要。
亲兵死死咬着唇。
忽的,他童孔一缩。
他看到侯爷的手,在抖。
那个仿佛天塌下来也会自顾自读者兵书的侯爷。
他的手,在抖。
“我不怕死。”
威武侯道。
“我怕你们死。”
说着,他缓缓将眼闭上。
亲兵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威武侯。
他居然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看到了脆弱……
可这又怎么可能!
威武侯怎么可能脆弱!
这种事情完全没道理的!
但他其实没有看错。
威武侯的确是脆弱了。
瓦罐难离井口碎,将军难免阵上亡。
人这条命啊,一旦上了战场就身不由己。
威武侯一路征战直至军功封侯,见过的生死不知凡几,按说早该习惯才是。
但死于战场厮杀与故意赴死,是两个概念。
说到底,威武侯的心,还是不够狠。
但这个天下,很多事就是这样,不如意者,十之**。
粮草被劫,这种事骗骗外人也就罢了,至于他威武侯,一眼就能看出其中蹊跷。
后来的发展也证明了他的猜测,自己的行踪被蛮夷全面掌握,也不知道多少人暗中传递消息给对方。
能做到如今这般田地,已是威武侯力所能及的极限。
不过,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己方军队被撕开一个口子,再精妙的策略,再高超的指挥,在绝对的实力悬殊差距面前,也终究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大人!”
“将军!”
几人跪在面前。
威武侯捏着令箭,久久不言。
最后,到底还是长叹一声。
令箭落在地上。
“罢了,罢了。”
他道。
若有一军,从西北方向突围,搅乱敌阵,尚有一线生机。
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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