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莙不知道自己方才的那一句话戳中了对方的伤口,见上一秒还高昂着头的人此时却只剩下悲痛颓然,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将这少年的话从头到尾细细想了几遍,无意再挖开他的伤口一探究竟,只将那膏子重新盖上,通通推给了他,另又将自己腰上别的一枚荷包和头上两支点翠钗一并取了塞到对方手中。
〝我今日出门没带什么细软,这荷包里的碎银子原是打算用来玩叶子牌的,约莫有十来两,另有几个金锞子,也值几个钱。这里没什么人来,我也不知你还能不能走动,我没什么劲,只能背你一段,究竟能走多远我也不知道。你只记得,这附近有些猎户,沿着这湖面一路往南走便能看见屋子。你与他们二两银子,吃顿饱饭,暖暖身子,再叫他们送你回城里。魏国公府未必还会留意你是死是活,进了城你便将这两支钗子当了,零零总总也能凑些细软,寻个大夫将伤养好,余下的银子应该还能寻个小营生,若要留在京中只怕是有些难了,你往南去,如今运河刚开通不久,寻个商机倒也不难,总比留在这里谋生要来得容易。〞
沈莙秉着急既然帮了没道理只叫他多苟延残喘片刻的精神,动用着所有的智慧也只能想到这些法子了,她伸手去拉这少年,却发现对方好似没听到她在说什么似的,盯着手中的两支发钗发呆。她叹了口气,觉得安慰人什么的比她之前计划的救人要困难得多,可是瞧这人郁郁寡欢的模样,她要是不开导一下,只怕自己前脚刚救了人,对方后脚就跳进湖里了解残生了,那她忙活半天冻个半死有什么意义?
虽然后来种种证明沈莙实在把陆铎想得太脆弱了,他心中的仇恨如烈火燎原,又怎会轻易放弃自己。只是那时她不知道,不知道这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少年心中的的惊涛骇浪,不知道他将来会有怎样的造化,因此她心软了,未曾犹豫,伸手在对方头顶拍了几下,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轻声哄道:
〝你不喜欢这个时世界,我也不大喜欢。可是它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们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那么至少该学会稍稍把不满藏在心里,这样才能少吃点苦头。你瞧不惯那些个贵族世家视你为草芥,那么你就努力成为那个掌握生杀予□□力的人。到那时兴许你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为什么会视下位者如蝼蚁。你不喜欢他们,就要变得比他们更强大,只有那样,你的话才有分量,你才有能力去改变些什么。我不知道你如今是个什么境地,没有经历过的人谈何感同身受?可是你要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比活下去更重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世上有多少比你还要凄惨的人都在挣扎着活下去,说实话和他们比起来你不一定有绝望的资格。要是有恨,就努力去解恨,若是有仇,就拼命去报仇,活着是没什么意思,可是你焉知阎罗殿里不会把人分个三六九等呢?还是现世好,至少你已经稍稍摸清了这个世界的规则,通过这个惨痛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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