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为此愈发心焦,但郭圣通不知怎地半点都不担心弟弟,她分外肯定弟弟将来一定能成为文韬武略、出类拔萃的男儿。
母亲都说,也不知道她来的这般自信笃定。
她想为了宽母亲的心,也为了确定她不是盲目自信,她今后该多多注意些弟弟的功课了。
“女公子——女公子——”
常夏连唤了她好几声才让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您若是白日里学累了,不想再费神。
婢子同羽年弹箜篌给您听,婢子们新近学了首曲子——”
箜篌音域宽广,音色华丽清亮,表现力强大。
低柔缠绵时如行云流水,高亢激昂时如惊涛拍岸。
郭圣通很是喜爱,母亲就特意请了人来教会常夏和羽年,好教她们时常弹给郭圣通听。
她点头,很有些兴趣。
常夏笑起来,出门唤了羽年进来。
须臾间,轻柔婉转的乐声就流转在室内,叫人心神皆醉。
郭圣通望着体曲而长,竖抱于怀中须双手齐奏的箜篌不禁感慨起其来历。
箜篌非华夏乐器,乃是前朝孝武帝使博望侯通西域后方才传入。
彼时的汉家,北攘匈奴,东伐朝鲜,西伐大宛,南灭百越七郡。
何等的大国气派?
又是何等的恢弘盛世?
莫怪乎孝武帝虽非开国之帝,却能以世宗为庙号。
须知谥号虽尊贵无比,但但凡是皇帝都有也算不得稀奇。
可庙号却不是是皇帝就有的,上庙号的标准异常严苛,“有功称祖,有德称宗”,前朝两百多年中也仅仅有四位皇帝得以上庙号。
这样雄才大略的皇帝,不论其功过得失究竟如何,也不是后人可以随意指摘的。
那些激扬热血的往事,已然慢慢沉淀下来,静静地流淌在历史长河中。
她忽然很想读一读《孝武本记》,但夜色已然深沉,常夏和羽年虽拦不住她,可叫母亲知道她没听话心下必然又不好受。
养孩子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事,便是如天家皇子被伺候的百般精心,不也夭折早亡的不少吗?
郭圣通从前不懂,但近来却是越来越知道母亲心底那无法对人言说的隐忧:母亲怕养不大他们姐弟俩。
一曲终了,余音久久不绝于耳。
郭圣通深出了一口气,笑着夸过了常夏和羽年,便叫让小侍女们进来服侍她歇了。
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晚郭圣通又做了梦。
她梦见自己就在南窗下的那张软塌上看《太史公记》,窗前的云鸟纹蜀锦窗幔随风轻轻荡着,阳光温暖潋滟地洒了一地,榻前的铜框架漆屏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掐丝鎏金饕餮纹香炉中燃着阇提花香,刻漏滴滴哒哒地走着。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最舒服自在的模样。
而且更重要的是,并没有那个奇怪的男子。
她舒了口气,垂下眼帘看起手中的帛书。
“孝景皇帝者,孝文之中子也……母窦太后……”
她轻轻蹙眉,怎么看的是《孝景本记》?
刚想朝后翻去,就听得外间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这样的脚步声,是个男子。
郭圣通抬眼朝门口望去,竟又是那个唤她小名的男子。
她还是看不清他。
郭圣通失落之下,又有些懊恼,她怎么会三番五次地梦见一个没见过的人呢?